一百三十二章 萬物興歇皆自然(2)(1 / 1)

胤禟命人收起來,拉著我邊走邊嗤嗤低笑:“有回入宮請安,碰巧聽李德全跟皇阿瑪稟告說宮訓圖已經連續用了七個年頭,貴主們請示是否該換新的了,可皇阿瑪沒同意。也對,現在國庫虧空的那麼厲害,而漠西蒙古的策妄.阿拉布坦又蠢蠢欲動意欲叛亂,皇阿瑪恨不得國庫裏僅剩的那點銀子能孵出仔兒來,哪裏還肯在這些無關痛癢的地方浪費銀子……於是,我就賣乖了,說兒子願意敬獻十二幅嶄新的巨幅彩繡宮訓圖,向皇阿瑪和各位母妃獻點綿薄的孝心……諾,這些便是我花了兩萬兩銀子以新換舊,剛剛從宮裏淘回來的寶貝。葶兒你猜,這一堆大概能值多少銀子?”

我想折舊怎麼也得折一半吧:“一萬兩?”

某人的鼻孔當即翹上了天:“敗家子啊敗家子!也不想想,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破船也有三斤釘呢,山西江南的那些個流油的財狗子們,有多少眼巴巴想把這弄回去光耀門楣,宮裏的天仙貴主們瞻仰過的寶貝,弄回去給婆姨娘兒們開眼、給相與同僚們炫耀,多有嚎頭啊……告訴你吧,買主早就定下了,十二萬!隻此一票,直接進項十萬兩……皇阿瑪以‘行止卑汙,凡應行走處俱懶惰不赴’為由,硬是又停了八哥的貝勒俸銀俸米。哼,不就每年區區2500兩白銀嗎?老爺子克扣咱八哥銀子,我老九多的都要撈回來。”

忍不住將手抽出來,用蘭花指狠戳他腦袋,嗔道:“渾身銅臭,不理你了。”

他又重新握住,我象征性的甩了甩,沒甩開,卻聽他委屈兮兮的低聲嘀咕:“可別不理人,隻在你麵前,阿九才願意就做隻沒脾氣的軟腳小癟蝦。”

這句話惹得我一下子動了情,好一會兒方悶聲輕道:“出嫁前,外祖母曾教我說:唯有人心相對時,咫尺之間不能料,所以,要我在夫家要內斂隱忍,必要時委曲求全,要學會抓大放小,樹規矩立威嚴,隻有這樣才是持家自保的長久之道。可是阿九,我根本就不是這種端莊賢淑的可造之材,我骨子裏散漫任性,叛經離道,遇到問題就習慣逃得遠遠的做隻縮頭烏龜,還時不時的對你夾槍夾棒的下軟刀子鬧性子,根本就不是個好福晉。可我就是喜歡你待我像……像‘萬物被熏風之和,九天垂湛露之澤’,喜歡你為我畫眉、點絳唇、嗬梅妝,視我為你靈肉中的一部分,那部分不是可以割舍的頭發或是指甲,而是不可分割的心髒……”

風雪漸漸的緊了,晦明之間,俯仰百變,天地間或靜或動,全籠罩在白茫茫的統治中,我們牽著手在如傾瀉的大雪中不辨方向的並肩胡亂走著,深一腳淺一腳的陷進雪地裏,都能聽到雪地反饋的長一聲短一聲的嗚咽……“可算是緩過來了,”他倏得停住了腳步:“你的手剛才比冰還冷呢,差點把我給凍僵了,葶兒,阿九待你,不僅是‘如貧得寶,如暗得燈’的貪求,也不僅是‘如魚得水,如饑得食’的渴望,反正和你在一起,阿九不怕做連根同死之秋草,反正就是這樣。”

我後退兩步,然後像白骨精撲向唐僧那樣向他狠狠撲將過去,他一個站立不穩,呈大字型栽倒在半尺深的雪地裏,我得意洋洋的像五指山壓孫猴子一樣將他鎮壓在下麵:“不許動!”

他抗議的抱著我在雪地裏撒著歡的驢打滾,直到重重撞上了一棵雪鬆,鬆樹被外力騷擾,報複似的將壓著它的雪花一股腦兒全傾瀉下來,瞬間一**雪做的大被子將兩個麵目可憎的搗蛋鬼禁錮在雪的牢籠中,他肆意大笑,我呼吸著他的喜悅:“阿九,咱們就這樣再也不出去了,很多很多年後,可能是一個七夕之夜,人們再把我們這尊冰雕挖出來,一定會說:咦?難不成這是牛郎?咦?難不成那是織女?哎喲,血肉都連成一體了,這次就算王母發威,也分不開他們了。”

他的笑聲嘎然而止,吻排山倒海的湧來,發、眉、眼、鼻、額、唇、頜、頸……我迷迷蒙蒙的想:原來雪堆裏是很暖和的,卻聽他在耳畔喃喃道:“水是眼波橫,山是眉峰聚。欲問行人去那邊,眉眼盈盈處……葶兒,我想把你壓碎壓扁壓成一汪水,你呢?可願融化在我的體內?”

……

時光是無良的惡賊,轉眼工夫便又偷走了我四年的光陰,定格在了康熙五十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