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唱歌,其實沒唱,或者說不像以前那樣一往情深地放開歌喉,隻是低低地吟哦,聲音輕得隻有他和他懷裏的梅薩才聽得清。
你皎潔的麵容,
就像十五的月亮,
月宮裏的仙娘,
性命已不久長。
情歌聲裏有一種透心透肺的淒楚,還有一種灼傷、吞噬的力量。梅薩哭了。在梅薩的記憶中,在香波王子為她唱的倉央嘉措情歌中,這是惟一的一首:不是為了追逐,不是為了勾引,不是為了獵豔;沒有才華橫溢,沒有得意洋洋,沒有自命風流。隻有從血液裏流淌出來的真情實意,隻有綿蜜的深愛和溫暖的給予。在梅薩的感覺中,這已經不是過去的香波王子了。
可惜時間緊迫,來不及仔細體會。梅薩歎口氣,說:“快說吧,不能再耽擱了。”
香波王子詛咒了一句碧秀:“無常鬼,閻羅王,才給我們三個小時。”然後摟著她說,“還是舍利子,要知道舍利子直接關聯著死亡。以往關於倉央嘉措的死亡有好幾種說法,一種說法是倉央嘉措在押解京師的過程中,暴屍荒野,它來源於《清聖祖實錄》和《清史稿》:‘康熙四十四年,桑結以拉奘汗終為己害,謀毒之,未遂,欲以兵逐之。拉奘汗集眾討誅桑結。詔封為翊法恭順拉奘汗。因奏廢桑結所立達賴,詔送京師。行至青海道死,依其俗,行事悖亂者拋棄屍骸。’這是最權威的也是最不可信的說法,因為拉奘汗把倉央嘉措押送北京後不久,便擁立伊西嘉措巴桑布為六世達賴喇嘛,朝廷為了穩定西藏政局,隻能認可拉奘汗的做法,官方文件裏關於倉央嘉措道死青海的說法隻不過是為了給拉奘汗擁立新達賴找個理由。現在有了舍利子,推翻《清史稿》的說法就更有依據了:既然是‘拋棄屍骸’,哪裏來的舍利子?
“再一種說法是前往京師的途中,倉央嘉措染病圓寂,去了清淨佛土。這一說出自《七世達賴喇嘛傳》。旅途中,倉央嘉措依止菩提心念誦許多教誡經文,接見數萬漢、藏、蒙古信徒。駐錫當雄時染病,日漸加重。漸次行至青海湖邊,使者催請倉央嘉措繼續前行,倉央嘉措說:‘從此地起,你們隻能馱我屍骨,我再也無法行走了。’又說,‘我一旦殯天,不久即可重會。’內侍們齊聚在倉央嘉措跟前祈請道:‘為聖教眾生吉祥,願我佛留住。若決意要去別土,為了聖教和眾生利益,速作轉世。’然後大家悲痛祈禱。倉央嘉措說:‘臨終無需多言,牢記我平時的話,必有善報。’說罷,搖頭三次,口誦《大悲心咒》,顯示生命的最後狀態,靈識即向佛天淨土升華而去。此後法體請往西寧塔爾寺,火化之時,天空出現眾多天神天女,彩虹祥雲自北向南飄去。塔爾寺護法預言:‘南方將升起太陽。’預示靈童將轉世在南方理塘。因為是《七世達賴喇嘛傳》裏的說法,顯然有美化前世的嫌疑。六世不圓寂,七世就無法轉世,這裏說的‘圓寂’很可能隻是一種推斷。現在有了舍利子,就更可證明此說的不可信,因為活佛火化時示現舍利子是一件大極盛極的事兒,如果是真實記錄,不可能不提到。
“又一種說法跟五台山有關,出處是《十三世達賴喇嘛傳》。書中說十三世達賴喇嘛到五台山朝佛時,曾到過倉央嘉措閉關的一座山洞,並在此念誦《大慈悲經》二十一日。於是就有人推斷,倉央嘉措被押送到北京後,康熙皇帝把他軟禁在了五台山,他在那裏修行並圓寂。這是最不可信的一種說法,因為倉央嘉措根本就不是一個可以用閉關靜修打發時日的人,他的佛法深染著俗情,修煉是開放式和互動式的,無需閉關,閉關隻能損法和戕人。再說軟禁等於養虎遺患,五台山跟西藏佛教千絲萬縷,僧人教派之間很快就會傳開,萬一倉央嘉措再次被西藏地方勢力利用,內亂就會不可遏止。深謀遠慮的康熙皇帝不會看不到這一步。不過這一種說法一直在流傳,你現在到五台山打聽,五台山的僧人還會把倉央嘉措修行的山洞指給你看。
“還有一種說法是押往京師途中,倉央嘉措被迫離開押送隊伍,遁往各地弘法傳教。此說出自《倉央嘉措秘傳》。它說把倉央嘉措押送京師,根本不是康熙皇帝的詔命,而是拉奘汗的主意。他先斬後奏,押解途中才向朝廷報告。當押解隊伍來到錯那湖畔時,康熙皇帝詔諭前往西藏調解蒙藏矛盾的朝廷欽使恰納喇嘛和拉奘汗的押送將軍唵靼喀:‘爾等將此教主大駕迎來,將於何處駐錫,如何供養?實乃無用之輩。’申飭極嚴。眾人惶恐,感到性命難保,又沒有萬全之策,便懇求倉央嘉措道:‘為今之計,惟望足下示仙逝狀,或者偽做出奔,不見蹤跡。若非如此,我等性命休矣。’異口同聲,哀懇再三。倉央嘉措當即拒絕道:‘你們當初和拉奘汗是如何策劃的?照這樣,我是不達妙音皇帝的宮門金檻,不覲聖容,決不返回。’此言一出,恰納喇嘛和唵靼喀等人觫懼不安,圖謀害死倉央嘉措。倉央嘉措知道後又說:‘我沒有貪求私利之心,也不想坑害你們,你們既然如此擔憂,不如我一死了之。’一個風大雪驟的夜晚,就在庫庫諾爾--青海湖邊,倉央嘉措隻身一人,悄然遁去。此後,倉央嘉措雲遊各地,為他人治病祈福,先後到了尼泊爾和印度,到了西藏各地和回到了拉薩。又怕被人認出來後遭到迫害,離開西藏,來到青海、甘肅一帶傳教。擔任過十三個寺廟的堪布,最後定居在阿拉善,創建了一座規模不小的格魯派寺院。公元1746年,圓寂於阿拉善的朝克圖庫烈廟,享年六十四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