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始於簡單(1 / 3)

20世紀60年代初剛剛經曆過三年災荒的新中國,如大病初愈般正艱難地複蘇中。這也是個充滿激情與狂熱的年代,中華兒女們正充滿信心,相信自己定能創造時代的奇跡。

於曉陸這年第一次乘坐火車,看著窗外飛逝的景物,還有從車頭不時飄來的蒸汽雲霧,一切對隻有二十出頭的他來說都是那樣新奇。他不知這將是改變命運的一次旅程,還沉浸在興奮與激動中。他望著窗外不停向後退的景物,如同望著逝去的時光……

這是他來到考古研究所後第一次出差,隨行的還有教授及三個同事。其實他們現在更像被從研究所趕出來的一群下放人員,隻是名義上說得好聽點。

本來他們應該還有一段時間才會被調走,但是年初的時候G省文物部門向上通報說在羅浮山腳下發現一處墓葬,看形式和規格,估計會有大發現,所以才讓研究所派人來指導發掘工作。

S院的考古研究所也曾有過輝煌,1956年D陵的發掘就是他們參與的,之後在全國掀起古代皇陵發掘熱潮。在紛至遝來的申請審批後,有關方麵冷靜而睿智地對自主性發掘持保留態度,也就在此政策下,考古研究所的人員開始逐步削減,從鼎盛時期的一千多人減少到現在的一百來人。

其實這次於曉陸他們出來後基本就不會再回研究所了,光是對羅浮山古墓的發掘、整理就有可能要幾年,以後的事情誰也說不準。

“小六,在想什麼啊?”

說話的是楊宏開教授,今年已經五十二歲,也算是國內考古界小有名氣的曆史學專家。

於小六是於曉陸讀書前的名字,他們家六個兄弟姊妹,他最小,此時他的父親已經沒有初為人父的好心情,隻是隨口按排序管他叫小六或六兒。後來讀書時有個老師是剛畢業的年輕人,說新時代的學生應該有個更響亮的名字,所以小六在斟酌一天一夜後,向學校申請改為現在的名字--於曉陸。

但他在生活中還是習慣了小六這樣的稱呼,所以認識他的人都管他叫小六。

“火車好快啊!”小六還在興奮中,回過頭來一臉的笑意。

“嗯,每小時大概能跑一百二十多裏地,這要是換著以前得走上一天。嗬嗬,以前沒坐過火車嗎?”

“家裏窮,別說火車,就是汽車也是到北京後才見到。”

“哦,那你是坐什麼來的北京啊?”

“坐馬車啊,還有就是走路了。”於小六憨厚地笑了。

楊宏開是書香門第出身,新中國成立前他父親就是知名的學者,本來他有機會出國的,但當年的狂熱讓他選擇了貼近自己理想的生活方式,那就是研究五千年古老華夏文明。所以他對同樣充滿理想的小六,有著天然的喜歡。

其實他也並不像表麵看來的那樣書生氣,至少他就感覺到了某種政治氣息,於是他選擇遠離即將到來的政治風暴。

一、始於簡單這次他之所以帶上小六,就是不想這個憨厚的農村少年被渲染成狂熱分子。

“我第一次來南方的時候,也覺得無處不是美景,這都好多年過去了。這次可能要待很長時間,有和家裏說嗎?”

“還沒有,到時再拍電報吧。”小六想起老家,還有父母,心情突然低落起來。

他拚命讀書就是為了不再待在農村,盡管可能不孝,但至少他能為家人帶來榮光。還記得父母將他送出村子時,曾說不要回來了,如果過得好就拍封電報回來吧!說這話時他還記得老父親濕潤的雙眼。那是種什麼樣的心情,隻有曾經處在當年當時的農村的人才能體會。

“嗯,不要想多了,我知道你每次發工資都會寄回去大半,這就是盡孝了!”楊宏開體量地拍了拍他肩膀。

小六現在月工資是四十一元,每個月他都會寄三十元回家,這在農村算得上是非常多的錢了。現在他身上穿的還是楊老師給他的舊衣,每個月十一元生活費,對年青的小六來說其實是不夠的。

但他還是很滿足,因為現在社會同期的工資大多都才二十到三十元,如果不是分配到研究所,他能寄回家裏的錢更少。去年他的五哥病死了,把家裏存的錢幾乎用光,今年他三哥要結婚,家裏想把房子修整好。他能做的就是好好工作,熬上幾年評個職稱工資就能拿到五十元,那樣四哥結婚的錢,還有父母養老都不成問題。

小六有時沒有表麵看到的天真,他隻是淳樸,家庭在他心中的地位很高。

此時火車上突然一陣騷動,原來是到長沙站了,從車頭位置開始向後漫延起歌聲。

“東方紅,太陽升……”每個人都激動地唱著《東方紅》,這個時期的歌曲《東方紅》更接近於陝北民歌,質樸的曲風讓車廂裏每個人都能感受到心中的那片火熱。

“今天就能到D市,休息一下,明天會有車接我們去發掘現場。”

火車停在長沙站大概有半小時,當年的長沙火車站還隻是破舊的幾間房,站台上也沒有小攤小販,當年人們有的隻是心中無限憧憬,哪怕是在經曆了三年饑荒後,這樣的情感也不曾斷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