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衢連逢旱,夏日豔陽根本不管這人間生死,隻管懸於天穹盡情發瘋,那日光打在身上再不是暖和和的慵懶,而是炙烤,是溫痛。
炙陽之下,瞿玉露隨哥哥瞿鶴林躲在後院拔取唾壺,由於卡陷太久,又折騰了大半晌,那被卡入唾壺的半截小腿早就發紅發腫,不僅拔不出,還一發力就疼得瞿玉露哀嚎不斷。最後還是瞿鶴林一不做二不休,掄起鐵錘,一錘就把那瓷壺給砸了。
腳是自由了,痛苦卻隻多不少。
瞿玉露癱在原地任哥哥給自己清洗雙腳,兩行清淚嘩啦啦的,怎都止不住。
待壺也取了,腿也洗了,瞿鶴林才起身俯視著自己這不爭氣的妹妹。
“老實交代。”
瞿玉露也沒拐彎抹角:“哥,我有心儀之人了。”
瞿鶴林眉頭一皺,像是沒聽明白,但也沒吭氣,而是一副“我在聽,你繼續”的審視神情。
“怎麼辦,”瞿玉露悲傷地看著自己如紅燒蹄膀一般的腿:“此生,我怕是得孤苦到老……”
“哥帶你去提親。”
瞿玉露兩眼一瞪,眼前的瞿鶴林仍是平靜淡漠的模樣,說著這話時,與尋常見她被人欺負了,拉著她說“走,哥帶你打回去”的語調一模一樣。
受了欺就該還手、動了心就該提親,仿佛這兩者是一個道理,並無太大區別。
“等、等等……欸哥!”
瞿玉露回過神來時,已經被瞿鶴林領著帶回了那治養的小苑中,此刻,瞿鶴林跪在她的跟前,兩手抱拳,兩眼直直望向榻上男子。而男子因太過驚訝,雖全身是傷,也還是掙紮著仰起半個身子,探著脖子看向跪在瞿鶴林身後連氣都不敢喘勻的瞿玉露。
最令人尷尬的還不是這男子,而是擠滿半個小屋的吃瓜群眾,這些人裏有聞瓜奔來的武夫廚娘,也有一接到家主遇害消息便瘋趕來的黎家人,當然最主要的還是黎家人。
這黎家到底是商賈大家,雖說主子們是一個沒來,管事的婢女倒是一個不落,與武夫們一同杵在這屋子裏,更別提將門口堵得裏三層外三層的黎家仆從。
“鶴兒,你可知自己在做什麼?”
李媛兒半蹲下身子,小聲與瞿鶴林耳語,可惜氛圍太過詭異,此時屋內鴉雀無聲,她的話倒是叫不少人都聽清了。
瞿鶴林仍是那副正義凜然之相:“我在為小妹提親。”
瞿玉露兩個拳頭緊緊攥著,雖然緊張忐忑卻也沒縮起腦袋,反還昂著臉,勇敢地麵對這滿屋子的打量。
小仙童縮在自己父親的床邊,原本還白慘慘的臉上,如今漲紅一片,他皺著眉看向男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鶴林口中的小妹……是你麼?”
瞿玉露大方點頭:“是。”
男子見她模樣可愛,又直率勇敢,這麼一個半大的孩子,還是自己與兒子的救命恩人,打心底裏的喜歡,自然比唐突更多一些。
“若我沒理解錯,你的意思是想要嫁與小晚為妻,對麼?”
“不是小碗大碗,是他。”
瞿玉露伸著手指,小心翼翼地衝仙童所在指了指。
人群裏傳來起哄的聲音,但除了仙童的臉漲的更紅幾分外,在場所有人都沒有將這些烏雜之音放在心上。
“既是要嫁,連未來夫婿名字也不知曉麼?他呀,叫黎晚樓,我是你未來公公,黎尋。你呢?”
起哄聲音更大了,這次瞿玉露還沒來得及回話,倒是李媛兒坐不住了。
“黎老板有所不知,我家玉兒最重諾,也最是容易將玩笑話當真,此等玩笑可不興開……”
“恩人,我這可不是在開玩笑。”
“阿?可、可他們不過垂髫年紀,童稚戲言,怎能當真……”
瞿玉露見母親阻攔,打斷道:“什麼就童稚戲言了?娘,我今年已滿八歲,早什麼都懂了,我知曉何為‘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也知曉他便是我想要的那‘一人心’!”
瞿玉露這幾句,愣是將一眾大人給整不會了。
吳媽皺眉道:“這小家夥,從哪學來這些亂七八糟的?”
黎尋反應過來後大笑數聲,對自己這“未來兒媳”甚是滿意。
“看不出來,你們瞿家的小女娃不僅能武,還懂文呐!”
瞿玉露驕傲地抬起頭,咧嘴笑道:“小女瞿玉露,瞿是……呃、不重要,玉露呢便是鶴林玉露的玉露,就在武館的招牌掛著呢,您要不會寫就去瞅兩眼,很方便的!大家都愛喊我玉兒,不過公公您與我如此有緣,任它瞿兒玉兒露兒,您隨意喊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