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整個衢連縣燈彩環簇，十分熱鬧。
連通著城門的大道，到處都擠滿了商販，或賣糖人、泥人，或賣珠釵首飾、棗糕甜餅，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應有盡有。而看似繁華和平的景象下，也藏著叫人唏噓的一幕。燈紅酒綠間，陳列了不少關押牲畜的大鐵籠子，籠子裏有著各式各樣的小孩，大一些的能比瞿鶴林還高上三分，彎腰屈在籠子裏，直都直不起身，而小一些的甚至連路都不會走，隻能在狹小的籠子中伸手胡夠，像是餓極了，想討口吃的。
城門外，還有自西域而來的商販，他們騎著高壯的馬，馬後拉了一車薄紗覆麵、纖纖細腰的異域美人。
於是在形形色色的“賣包子”、“賣燈籠”的吆喝聲裏，還會夾帶著這麼一兩句令人心驚的叫賣。
“賣孩子咯，男娃三兩，女娃五文咯~”
“都來看一看瞧一瞧呀，都西域來的美人，標致又乖巧，價錢好商量！”
瞿玉露途徑販賣孩童的攤子時，被那一雙雙無辜雪亮的眼睛望得挪不動腿，她知道再耽擱下去，黎晚樓肯定是要錯過了，但又如何都無法無視這些可憐的同齡人兒。
那人販子見她逗留得久了也不攆人，而是露個討好的笑容：“這位小姑娘，可是要尋個奴仆小廝？咦，你家家主可在附近？不如叫上家主一同來看，我今兒個可備了不少好貨，都聽話著呢。”
瞿玉露被這聲音驚了一驚，警惕地退開兩步。
“沒有家主，就我一人。”
人販子臉色微變，笑意深了幾分：“無妨。你這般打量他們，可是有相中的？我這的娃娃個頂個的壯實，有些還識書呢，你要不……湊近些看？”
瞿玉露搖頭，又往後退了一步。
人販子笑著靠近，手裏捧著一盒點心：“別怕呀，你看這裏有些上好的糕點，不如你一邊品嚐，一邊挑選？”
正是這時，籠子裏有個小孩爆發出一聲啼哭。
“不吃不吃，你是壞人！壞人！”人販子和瞿玉露皆是一愣，正是這時，瞿玉露看見籠子裏另一個小孩在對她說“快走”。
瞿玉露也沒叫人失望，她趁著人販字未注意時再次後退數步，轉頭離開。她聽到身後傳來人販子氣急敗壞的辱罵聲，其間還夾雜著鞭子的抽打聲。
“一幫畜牲玩意，老子他媽今天要是賺不著錢，明天把你抓出來剃成肉片，熬成肉湯！讓你壞老子好事……”
聽到這些話，瞿玉露如何能心安理得的離開，她停在一個賣餡餅的攤前，買了好大一摞餡餅，隨後悄悄摸進巷子裏，貼著牆壁探向那人販子所在。
再回到人販攤子時，這兒已圍了不少人。人販子紮在人堆裏，正給客人們激情講說每個孩子的“賣點”。
為了方便給客人仔細挑看孩子，籠子都放得很近。商人們又是好利的，不會買多結實的好鎖，再加上這些孩子餓極累極，沒多少力氣，就是跑了，也跑不遠。
瞿玉露懂武，想開這幾把破鎖，易如反掌。
吱——
此處有七八個大鐵籠，瞿玉露用兩指把著鏽跡斑斑的鎖扣，不用太費力，就能將發脆的鎖篾條生生掰斷。
人販子方才抽打的動靜極大，圍來不少看客，如今客人們都在聽他絮叨。瞿玉露雖穿著鮮豔的紅裙，可到底也是個八歲大的小娃娃，縮著身子往鐵籠後一藏，根本沒人注意到她。
“噓——”
籠子開啟，孩子們睜著一雙雪亮的眼看向她，似乎根本不知道她在做什麼，瞿玉露這才知道，這群孩子被關太久，連逃都不知道如何逃了。她也不急，開始繞到另一個鐵籠後方，重複方才的動作。
“你回來做什麼？”方才曾幫過她的小孩壓低嗓子，著急地看向瞿玉露。
“我買了一些吃的，就放在那條巷子的盡頭。”瞿玉露看向這名孩子，由於他頭發和衣服都太髒了，年紀又小，實在看不出男女：“要想活命，一會聽到我的指令，就立刻去把吃的拿了，然後……”
然後又如何？
離得近了，瞿玉露才發現這些孩子身上均有各式各樣的傷，有些是大麵積的淤青，有些已經皮開肉綻，似有潰爛之相。如果放任他們亂跑，也隻是死路一條。
“你能認得字麼？”
小孩搖頭：“不能。”
“沒事。你記好了，出巷子後左拐走到頭，看到一棵大榕樹後朝東南方向直走百餘步，就能抵達一間武館，要是中途忘了路也沒關係，到時你找個路人問，就報‘鶴林玉露’四字，讓他們給你指路。等到了武館，你們隻要向其求助喊救命，定有人救你們！”
“小姑娘，”人販字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瞿玉露身後，且一隻手已經死死抓住了她的肩膀：“你躲在這兒作甚呐？”
瞿玉露深吸一口氣，緩緩轉身，她摸著腰側的錢袋子，沉甸甸的。尋常小孩能賺著兩枚銅板買糖葫蘆，就已經是在街巷橫著走的水平了，可瞿鶴林不一樣。每日除了讀書和練武外，瞿鶴林還會研究醫書，別的小孩在上房揭瓦時，他卻在上山采藥，采得多了，還會讓瞿玉露幫著拿去藥鋪賣了。瞿鶴林輕功極好，總是會在沒課時往外縣跑，也不知是飛去了哪，但每次回來，手裏都會帶著一大盒子藥，還都是些稀缺的貴貨，每次都能換回好多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