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五刻,仙臨殿間的追逐仍未息兵,瞿玉露與黎晚樓的逃亡也仍在繼續。
瞿玉露帶著黎晚樓從樓梯間的窗戶,逃至仙臨殿外二層的屋簷之上,由於絕大多數仆從都被召入殿內抓捕“賊人”,如今正門外隻剩了幾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酒客,倒是構不成威脅。
黎晚樓緊緊牽著已經被迷得發怔的瞿玉露,探頭望向簷底,發現這底下停著一輛給仙臨殿進送馬食的牛車,那車後的稻草卸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自是那馬食老板顧著看戲,正與一群看客在探頭望向屋簷之上的“戲台”。
“我在下頭接住你,小心些。”
瞿玉露實在受不住這般溫柔的聲音,黎晚樓說什麼,她便跟著點頭,點著點著,麵前的人便毫不猶豫地往下一跳。
瞿玉露震驚地往下看去,便看見黎晚樓從一堆稻草中掙紮起身,到底是無虞。在她準備施展輕功與其彙合時,卻見黎晚樓對她張開雙臂,滿眼溫情:“來。”
此時的氛圍並不浪漫,周圍那無數雙眼睛、無數張嘰嘰喳喳的嘴,都太過破壞氣氛,可詭異的是,就這麼一瞬,那些人如原地消失了一般,瞿玉露的眼中隻剩了那對她張著雙臂的少年。
“別怕。”
縱使火燒眉毛的情景,他口中吐出的話語卻也不是催促,而是“別怕”,這兩個字,真是瞿玉露此生聽過最動人的話語。
瞿玉露配合地點點頭,佯作一副確實不懂武功的柔弱模樣,準確無誤地落入黎晚樓懷中。黎晚樓力氣並不大,一個沒抱穩,兩人雙雙栽進那亂草之中,瞿玉露才聽清他有力的心跳,便又被他牽起手來:“他們來了。”
真是一群煞風景的家夥!
瞿玉露任黎晚樓牽著,也樂意這麼被他帶著跑,兩人一路逃往最熱鬧繁華的市集,湮於人群,才終於得以喘息。
·
亥時一刻,離湖湖畔。
無數孔明燈冉冉升起,映襯得整片星河更為絢爛。
千燈之下,黎晚樓與瞿玉露坐在河畔賞燈,到了這時,黎晚樓才後知後覺地鬆開瞿玉露的手,臉頰溫紅。
掌心失了溫度,瞿玉露有些失落,卻也不敢貿然去牽回來。吳媽在她興衝衝相邀婚約後便警告過她,讓她示好時不要如此“主動”,若非黎晚樓性子溫和,又重恩義,她怕是早被當成女流氓抓起來了。
“姑娘你一直戴著麵具,可是不願示人?”
黎晚樓的聲音還是如此溫柔,他沒有要求瞿玉露摘下麵具,隻是小心試探。
瞿玉露本想開口回應,結果一張嘴,便滿腦子都是吳媽的“不吉”。為能順利成婚,瞿玉露再次閉上嘴,然後點了點頭。
黎晚樓露出驚訝的神色,半晌才指了指自己的喉嚨:“是……無法開口?”
瞿玉露又點了點頭。
“看來,隻得委屈兔子姑娘聽我嘮叨了。”
兔子姑娘?
瞿玉露愣了數秒,才記起自己戴的是一副兔子麵具。
黎晚樓這般溫和的回應,確實是瞿玉露未想到的,她以為自己不脫麵具,還裝成小啞巴,定是要讓人心生無趣的,沒想到黎晚樓並未介意,還喚她“兔子姑娘”……這黎晚樓,真真比那夜間清風還要溫柔。
“我能問你問題麼?你、你點頭搖頭便可,若不想回答,便不理會。”
瞿玉露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黎晚樓輕聲一笑,一邊為瞿玉露取下頭發裏的碎稻草,一邊提出第一個問題。
“你可知,我是誰?”黎晚樓的第一個問題有些奇怪,瞿玉露本想點頭,可仔細一想,這黎家三公子的名氣雖大,衢連裏真見過其長相的也沒幾個,按著他這般聰明的性子,都不必仔細想就能猜到自己身份了。不成。
瞿玉露搖了搖頭,可接連欺騙黎晚樓的滋味,並不好受。
黎晚樓自是信了,臉上笑意又深幾分:“不知……竟也會那般毫不猶豫的幫我麼……”
瞿玉露聽不懂黎晚樓話裏的意思,又甚想知道,索性打著溝通的名義,正大光明地揩起自己未來夫君的油來——她捧起黎晚樓垂在身側的手,在其掌心處寫下二字“何意”。
黎晚樓像是不適應這親密的舉動,半晌才紅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