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葉天,出生在嶺南西部大山的鷓鴣寨。
記事起,我就沒見過娘,跟著爹生活。
五歲那年春天的一個雨夜,爹突然叫醒我,來不及穿衣服,把我用毯子裹起來,放進了一個木盆。
他搬著木盆,放入屋後的小溪。
“不要報仇——”
這是爹留在我記憶中的最後一句話。
溪水湍急,木盆順流而下。
我扒著木盆邊,遠遠望去,爹一直站在溪水裏,向我揮手。
他的背後,寨子已經燃起熊熊大火。
木盆漂流了一夜,天亮時到了下遊的九丈渡口,被擺渡人甘蔗叔撈起來。
他抱著我,看著上遊來的溪水慢慢變紅,最後成了觸目驚心的血水。
甘蔗叔扔掉了渡船,帶著我乘坐驢車出山,一路向北,到了汴梁城。
那是1990年的清明,甘蔗叔在租來的院子裏立了兩個空墳。
墳頭上沒有墓碑,隻有一個空著的木牌。
我們在汴梁城住了五年,靠著甘蔗叔給人家打零工過日子。
我進了學校,開始讀書。
那時候我才發現,自己有過目不忘的本事,所有的課文隻看一半,就一字不落地記住。
“不要顯擺任何本事。”這是甘蔗叔教我的第一件事。
十歲那年,春天的傍晚,我在家裏寫作業,甘蔗叔還沒回來。
家裏來了個客人,是一個穿著黑衣服的漂亮姐姐,說是甘蔗叔的朋友。
她的眼睛像黑寶石,又大又亮。
看著院裏的空墳,她的表情變得冰塊一樣凝重。
甘蔗叔回來,漂亮姐姐說:“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甘蔗叔也黑著臉:“阿天他爹說了,不能報仇。”
漂亮姐姐冷冷地重複:“不報仇,活著幹嘛?殺父之仇都能忍?這樣的男人,不如一生下來就扔在水潭裏淹死好了。”
我用力握著鉛筆,啪的一聲,鉛筆從中斷開。
“不能報仇,永遠離開這一行,好好做一個普通人,阿天他爹說的——”
漂亮姐姐把一疊照片扔在桌上,照片中,我爹被倒懸在樟樹上,眼睛被摳掉,雙臂被斬斷,鮮血把樹下的土地染紅了一大片。
那時,我爹還沒死,一群黑漆漆的烏鴉站在樟樹枝頭,隨時等著我爹咽氣,啄食他的遺體。
“鷓鴣寨慘案三日後,我才聞訊趕到。你爹死得很慘,我把他埋了,怕仇家卷土重來,不敢修墳立碑。葉天,如果你是無膽鼠輩,那就一輩子躲在鄉下,擔驚受怕,老老實實,做個普通人,最好把姓都改了,免得被仇家找到,斬草除根——”
我猛地站起來:“夠了,夠了,我要給爹報仇,我要給爹報仇!”
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像狼崽子在嚎叫。
血紅的溪水一下子浮現在我腦海裏,全村六十口,沒有一個人生還。
“坐下!”
“我要報仇,宰了那些狗娘養的,給爹娘報仇!”
我頭腦發熱,一遍一遍重複著這句話。
父仇不共戴天,那些狗娘養的殺了我爹,我要十倍報複回來,誅滅他們九族。
“好,有骨氣。”
黑衣姐姐說完起身,告訴甘蔗叔:“我帶他走,十年磨劍,學成之後,橫掃天下。”
甘蔗叔跳起來,雙手攔住門口。
“他爹把孩子托付給我,不能再入江湖了,讓他做個普通人。”
黑衣姐姐冷笑:“普通人?他是龍胎鳳髓,天選之才,你讓他做個普通人?”
她抓住我的手,推開甘蔗叔,大步走出門去。
“父仇不共戴天,十年磨劍,不死不休。甘蔗,他是葉聖的兒子,做普通人——天也不答應。”
我在院內空墳前重重地磕了三個頭:“爹,我要報仇。您在天上好好看著,保佑那些害死您的人都活著,等我誅滅他們九族——”
我跟著姐姐離開了那個院子,從此一腳踏入江湖。
十年光陰,倏忽而過。
我從懵懂少年,成長為帥氣青年。
十年內,姐姐帶我去過國內全部的大城市,又出國遊曆,到過歐美非三大洲的大部分國家。
每到一處,姐姐先帶我去各大博物館。
“把看到的全都記下來,書畫珍奇,全都印在腦子裏。”
接著,姐姐帶我到古玩市場、古董店鋪、文物商店、黑市地攤。
“記住每一件物品,記住物品的主人,記住他們說話的口音特點……”
最後,她帶我深夜出行,去城市裏的三更鬼市。
“記住每一件物品的來曆和形狀,包括包裹器物的箱子和破布,還有這些人的交通工具。”
我與生俱來的過目不忘的本領,在這種反複曆練裏,變得越來越強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