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多發性骨髓瘤。”
說完之後,醫生神經緊繃的等待著對麵少年的反應,其實他極少將結果直接告訴病人,歇斯底裏也好,不接受現實也罷,無論什麼樣的反應,這些年他都見識過。
可是等了一會兒,這位麵容略顯憔悴的中年醫生沒有等來意料之中的場景。
他有些意外的抬頭觀察眼前這個過分好看的年輕人。
即使聽到這樣的消息,陳翛然的臉上也沒有太多情緒的變化。
他隻是不明白醫生的意思。
他輕聲問道:“醫生,我就是感覺最近渾身有些酸痛。”
中年醫生習慣性的扶了扶架在鼻子上的眼鏡,手指敲打著桌麵上的化驗單下意識的解釋道:“骨痛是多發性骨髓瘤的症狀之一,由於你的骨髓漿細胞異常增生,同時有單克隆免疫球蛋白或M蛋白過度生成,才引發了多發性骨髓瘤。”
也許是意識到對方根本聽不懂,醫生繼續向陳翛然解釋道,“簡單來講,你得的是一種血液類的惡性腫瘤。”
這次陳翛然聽明白了,原來自己得了絕症。
“那我還有救嗎?”
中年醫生沒有回答陳翛然的問題,隻是擠出一個笑容寬慰道:“你要積極配合治療。”
再明顯不過的托詞。
死亡的氣息瞬間彌漫在陳翛然的周遭,世界在刹那間變成了灰色,他隻覺得天旋地轉,胃裏開始翻江倒海。
汗水在一瞬間浸濕了他穿在最裏邊的衣服,豆大的汗水從他的額頭滑落。
中年醫生看出陳翛然的異樣,關切的說道:“深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
陳翛然聽從醫生的建議使勁深呼吸了幾次,終於緩了過來,他臉色蒼白的看向醫生,輕聲反駁道:“怎麼可能,我才20歲。”
也許是不忍心直視少年那滿是絕望的眼神,中年醫生拿起病例,低頭看著,語氣平靜的說道:“這與年齡無關,我建議你馬上通知親人,盡快住院做進一步檢查。”
得到確定的回複後,陳翛然失望地垂下身子,臉色慘淡。
“我沒有親人。”
中年醫生愣了一下,又是個可憐人,還那麼年輕,他隨即說道:“朋友也可以,這種情況我建議你不要自己消化。”
“我考慮一下。”陳翛然艱難的站起身,“謝謝你,醫生。”
少年起身離開,中年醫生看著他落寞的背影搖了搖頭,自己應該不會再見到他了。
隆冬的下午,陽光柔和的照耀著人間。
從醫院走出來的陳翛然坐在路邊蜷縮著身子,兩眼無神的看著前方,他感到徹骨的寒冷。
一向不信鬼神的陳翛然開始琢磨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神明,會不會對自己太過於殘忍了,十歲那年用一場車禍輕易地帶走父母,去年相依為命的爺爺奶奶也相繼離開。
現在好了,終於輪到自己了,自己上輩子是十惡不赦的壞人嗎?不然怎麼會到了這一世還要遭受這樣的懲罰。
“該死的世界!該死!真他媽該死!”陳翛然歇斯底裏的怒吼著,狠狠的捶打著自己的腦袋,暖陽籠罩著他,虛弱又無力。
路過的行人們遠遠地避開這個叫罵著的少年,沒人在乎他怎麼了。
就在這時,陳翛然突然感到周遭的空氣仿佛凝結,他有一種窒息的感覺,本能的大口呼吸,眼前的一切仿佛按下了減速鍵,開始變得緩慢起來。
這時,他看到遠處一個留著半青半白的胡渣,穿著破舊皮衣,打扮邋遢中年男人叼著煙向陳翛然走來。
男人走到已經痛苦倒地的陳翛然的麵前後,他慢悠悠的蹲下來,朝著陳翛然吐出一口煙,語氣挑釁的問道:“你憎恨這個世界嗎?”
陳翛然雙手艱難的張開,仿佛看到救命稻草般想要抓住眼前的男人。
男人沒來由的說了一句,“太弱了。”
隨後陳翛然看到男人站起身,右手在虛空中輕輕一揮,一把血紅的好像要滴出血的長刀憑空出現在他的手中,他緩慢地舉起手中的長劍,麵無表情的對著陳翛然揮了下去。
在那一刻,陳翛然知道自己要死了,他認命的看著那把長刀向自己揮來,他沒有閉上眼睛,他想睜著眼睛迎接自己的死亡。
然而男人手中的那把血紅色長刀並沒有看到他的腦袋,隻是掠過他的頭頂。一刀掠過之後原本凝結的空氣再次變的順暢起來,陳翛然感覺自己又能自由的呼吸了。
他艱難的站起身,卻發現四周的一切仿佛停滯了,幾片枯黃的樹葉靜止在半空中,馬路上來往的車都停下了,車內的司機還保持著開車的姿勢,所有的行人都駐足原地保持著上一秒的動作。
世界暫停了,世界安靜了。
隻見中年男人輕輕晃了一下手,長刀憑空消失。他一臉挑釁的注視著陳翛然,緩緩問道:“我再問一遍,你憎恨這個世界嗎?”
陳翛然不可置信的看著這一切,停滯的空間裏,隻有他和這個男人是正常的。
“剛才發生了什麼?你是誰?”陳翛然問道。
流浪漢一個樣的男人沒有回答陳翛然的問題,而是表情猥瑣的笑了起來,露出的那一口黃色的牙齒看著格外醒目。
他說道:“陳翛然,是我先問了你一個問題,出於禮貌,應該是你先回答我。現在告訴我,你憎恨這個世界嗎?”
陳翛然看向四周,時間依舊停滯著。
也許是想到自己快要死了,也許是覺得為什麼偏偏是自己碰到這麼詭異的事情,他表情冷酷的回答道:“我當然憎恨這個世界。”
中年男人聽後打了一個響指,仿佛很滿意這個答案,忍不住讚歎道:“漂亮。”
停滯的世界隨著男人響指的聲音仿佛再一次按下播放鍵,時間開始流逝,一切恢複原樣,天空飄起了雪,馬路上的汽車繼續行駛,路上的行人裹緊外套像沒發生過什麼一樣匆匆前行。
不等陳翛然反應過來,下一秒,他竟然突兀的出現在一座山的山頂之上,強烈的山風從陳翛然的耳邊呼嘯而來,山頂烏雲密布,即將有一場滂沱大雨降下來。
陳翛然驚訝的看著眼前的景象,現在不是冬天嗎?我在哪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陳翛然環顧四周,隻見那個上一秒還站在身前的男人正神情放鬆的坐在遠處的亭子裏,他依舊一臉猥瑣,熱情的朝陳翛然招了招手,陳翛然猶豫了一下,還是向男人走去。
走到亭子的一瞬間,磅礴的大雨終於傾瀉而下,可是這狂風驟雨仿佛被擋在了外麵,亭子內沒有風也沒有雨,靜謐異常。
陳翛然隻覺得這一切都離奇到了極點。
中年男人從口袋裏掏出打火機點燃叼在嘴邊的煙,狠狠的吸了一口後,饒有興趣的觀察著東張西望滿臉疑惑的陳翛然,指著對麵說道:“別客氣,就當在自己家,坐!”
陳翛然聽話的在男人的對麵坐下。
“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
“哦,剛才啊。”男人無所謂的擺擺手,“你剛才就是被契纏上了,我幫你拔契而已。”
“契?拔契?”
男人笑著解釋道:“簡單來說就是人類情緒產生的一種怪物,以後你就知道了,這些都是小事。”
不等陳翛然繼續詢問,中年男人便自顧自的介紹道:“你可別小瞧這裏,這裏是神山之巔,你是第一個進入這個亭子的人類,本大爺允許你小小的驕傲一下。”
陳翛然驚訝的站起身,環顧四周後問道:“神山?你是神仙?”
男人翻了個白眼,不滿道:“神明!神明!什麼神仙,土不拉幾的。”
他隨即指了指始終無法進入亭子分毫磅礴風雨,“看見亭子外的風和雨了嗎?你們整個人類世界的風雨可都是從這裏來的!”
陳翛然不可置信的看向亭子外,那呼嘯的風雨耀武揚威般的直衝陳翛然而來,卻隻能撲打在亭子外,不甘心的試了幾次後終於放棄。
中年男人看著這一幕對陳翛然笑道:“別介意啊,掌握風雨的那個神明早早死了,這些年沒人管教,性子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