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二人到茶樓時,裏麵已經人滿為患。
平日裏說書先生的位置被撤下,如今已重新裝點過,變成一個對壘的高台。圍觀的書生百姓便聚集在大堂之中,為支持的辯手呐喊助威。
好在祝月瓊早早便已經包下一個雅間,讓她們免得與其他人在大廳裏擁擠。
她們來的太晚,擠進去時,便聽旁觀的書生們提起先前已經結束的辯論,其中辯手之一便是一位京城盛名遠播的才子,他方才發揮出色,還留下了幾句十分精彩的發言,如今被書生們反複回味。
沒有親眼見到那副場麵,顧寶珠有些遺憾,坐下後,她便輕推開雅間小窗,探頭向下看去,試圖從人群中找到被議論紛紛的名字。底下人頭攢動,她搜尋一圈,一無所獲。
“隻可惜我們來的太晚了。”顧寶珠有些懊悔:“早知道,我便不賴床了。”
“那有什麼關係?今日的辯論也不止這一場。”祝月瓊也探頭向下看去,正好見人流向兩邊散開,有一身著青衫的俊秀書生從茶樓外走了進來。
人群中不知是誰先打了一聲招呼,很快,眾人便紛紛轉頭看去,所到之處,人聲鼎沸。書生謙虛地朝眾人拱手,卻是直奔擂台而去,原來他便是下一場辯論的辯手之一。
祝月瓊“咦”了一聲,輕拍了一下顧寶珠:“寶珠,你看,那人是不是陸公子?”
祝月瓊先前隨她見過一麵,雖過去多日,可英俊的相貌總叫人難以忘記,此時她便一眼認了出來。
顧寶珠探頭一瞧。
方站上辯論台的青衫書生端方俊秀,眉目溫潤含笑,身如鬆竹而立,僅僅站在台上,便叫旁人的目光情不自禁落到他的身上。此人不是陸柏文又是誰?
“怎麼是他?”
“這位陸公子,應當便是下一場辯論的才子之一了。”祝月瓊饒有興趣地說:“早就聽說這位開封來的陸公子頗有才名,百聞不如一見,今日倒能親眼見識一番,希望他別墮了他的名聲。”
顧寶珠原本蓬勃的興趣卻在見到陸柏文後少了大半,她樂於看書生們辯論,卻不樂意見到其中一人是陸柏文,無論內容是什麼,見到那張臉便覺得晦氣。
這會兒知道下一場的辯手之一是他,還沒見到他的對手,顧寶珠就先盼著另一人贏了。
沒多久,在眾人望眼欲穿之下,另一對手也走上了高台。
祝月瓊興致更高,道:“竟是丁先生。看來今日陸解元遇到了難纏的對手。”
這位丁姓才子是京城本地人士,雖其貌不揚,卻才華了得,著作數本,在書生之中頗負盛名。
一位是開封來的解元,近日來聲譽鵲起,隱隱有壓過京城一眾才子之勢。另一位則是京城本地聞名遐邇,頗受書生擁戴。二人站在同一辯論台上,不隻是才華之間的比試,隱隱還有地域之間的較量。
底下旁觀的書生們也分成兩派,陸柏文的支持者多是外地來進京趕考的書生,丁先生的叫好者也多是京城本地人士。二人的呼聲都相當響亮,不相上下。
顧寶珠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京城人士,自然是為丁先生投上一票。
很快,新一場辯論便開始了。
顧寶珠不像崔明玉,耐不下性子讀書,家中請的女先生同時教她們二人,每每考校學問時,顧寶珠總是答不上來的那一個。可這不妨礙她喜歡看讀書人風花雪月,舞文弄墨,亦或是眼下以博廣的見識與深厚的才華而打起的唇舌之戰。
哪怕她有些地方聽不明白,此刻也看的津津有味。
丁先生學識淵博,每每都以先人之言引經據典,緊接著再拋出自己的觀點,基礎深厚,功底紮實。
而陸柏文竟也不差多少。他的見聞並不比丁先生差,同樣引經據古,麵上看上去溫和內斂的人,辯論起來卻鋒芒逼人,角度犀利刁鑽,一針見血。
二人你來我往,剖玄析微,金句憑出。起初還有書生們在底下叫好,後來,旁觀者便漸漸安靜下來,凝神去聽二人的發言,再仔細琢磨深意,若是肚子裏墨水不夠多,或者反應不夠快的,甚至跟不上這二人辯論的速度。
一番唇槍舌劍,隨著話題的深入,很快便有其中一人露出了頹勢。
顧寶珠隻見丁先生的發言逐漸遲疑猶豫,麵上也冒出冷汗,再看陸柏文,卻還是那副溫潤帶笑,胸有成竹的模樣。她緊張地握緊拳頭,可心裏也清楚大勢已去。
果然,沒過多久,便聽丁先生長歎一聲。
他拱手,自愧弗如:“陸公子辯口利辭,是在下輸了。”
陸柏文同樣拱手作揖:“丁先生承讓。”
底下圍觀者中,京城本地的書生們果然麵露遺憾之意。
雖有些遺憾,卻也不深。方才這場辯論之中,二人都已經展露了自己的真才實學,沒有絲毫藏私,若這是一場真刀實槍的對決,那便是一場旁觀者也快意酣暢的比拚,陸柏文的睿見不隻是說服了對手,也同樣說服了在場所有人。
即使是輸了,他們也是輸的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