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就謝了吧,明年再來就是。”江鶦看幾個家丁收起椅榻,臉上並無半點不舍之意,“該回去了,你的身子要緊,病剛好就瞞著父親跑出來,萬一戳穿了我還得想一番托辭向他交代。”
“我什麼事也沒有!”江琮轉過頭來瞪住她。
“是是是。”江鶦心不在焉撣去他一身落英。
江琮在她手指拂過胸前時忽然輕輕扣住,慢慢收緊,江鶦一怔,回過神來笑著搖搖頭,也就隨他去了。
二人十指互扣,帶著手腕輕晃,一路過去時不時有旁人小心側目,江琮忽然笑著附耳過來說:“你說這些人裏有幾個誰能猜出來我們是姐弟?”
“不是姐弟,難道還是新婚燕爾的小夫妻?”江鶦瞥一眼二人勾在一起的手,有一絲淡淡的無奈。
“咦,不像?”江琮也跟著低頭看了看。
江鶦“噗”一聲笑了,“瞧你這滿臉稚氣,哪有做人夫君的樣子。不過話說回來,你也差不多該婚配了……”江鶦忽然停住不說,慢慢想到了別處。還說他呢,自己又何嚐不是到了出閣的年紀。
“那正好啊,我要婚娶,你要出閣,姐姐就幹脆嫁給我吧。”
這樣的玩笑話說多了,江鶦也懶得再跟他糾纏,“是是是,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這時遠遠飄來誦經聲,嗯嗯咿咿不甚分明,隻是聽來分外祥和清聖。江琮站住腳步,突然衝江鶦一笑,“我去看看,就耽擱一會兒。”
江鶦正想出聲反對他已經一個人兀自鬆手走開,江鶦愣了一會兒,收攏手指驅逐突如其來的空虛,指間仿佛還殘留有他那獨有的冰涼。
江琮來到殿前卻不跨入,徑自繞過去了隔壁偏僻的禪房。屋內無人,隻在桌上攤著抄到一半的經文,文房四寶,茶近溫涼,一切都分外簡陋,毫無玄機。江琮突然為自己的心血來潮而意興闌珊,不知道為什麼要特意繞這一趟。然而也許就像他無心摘下的那簇櫻花,一切早被上蒼寫就,隻等在這靡靡了千年的塵世上演。江琮終於還是走了進去,仿佛為了驗證不虛此行這四個字……目光落定桌上經文,幾句小詩躍入眼簾。
汝負我命,我還汝債,以是因緣,經百千劫,常在生死。
汝愛我心,我憐汝色,以是因緣,經百千劫,常在纏縛。
字跡清俊灑脫,不似身陷情網。江琮淡淡一笑。耳畔誦經聲不知何時停了,紅塵再度席卷而來,天地凡心,仿佛隻被這樣幾句浸染,參不破,也不願參破。
江琮換了衣服出來,不再是暗得發紫的絳紅,素白中衣外罩了件同色的錦緞對襟袍子,袖口及衣擺上手繡的雲紋圖案,隱隱有些江湖人士的飄逸味道。江鶦瞧他故意裝出一臉正色,殊不知那份得意心思在自己眼底無所遁形,暗自好笑著給他解開紫金冠,拿一柄發梳慢慢梳理一頭散下來的烏發。梳著梳著不覺有些恍然,江琮十三歲那年就行了成人禮,在眾人麵前剃去胎發,簪纓為冠那一刻,自己竟覺得他突然間就長大了,也遙遠了起來,那片柔滑的耳後,已不能再隨心所欲地觸碰。想著想著有些莞爾,忍不住彎起手指,輕輕劃過江琮的耳朵根子。
這時幾個家奴捧著青玉盞走進屋子,江琮一下子高興起來,“摘來了?”
江鶦一看是些花瓣,“弄這個做什麼?這裏可不比家中廚房,能拿花來做菜。”
“誰說要吃了?”
江琮揮退旁人,迫不及待拿一根銀杵把那些花瓣細細搗碎,泌出的漿汁顏色竟鮮麗無比,窮盡腦汁也想不出世上有哪一種東西可以媲美,江鶦看得稱奇,“這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