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6章 寒心亂依稀嚐夢,純品三生淡(1)(1 / 1)

第八章寒心亂依稀嚐夢,純品三生淡

熙瑞撩起了鳳冠上那層又重又厚的珠簾,他的臉上露出一絲如釋重負的微笑,似乎在感慨著這個舉動得來不易,珠簾後那張日思夜想的容貌像牡丹一樣靜靜開在燭影裏,彎月新眉下眼角嫣紅的那一抹啼妝宛如淚後初痕。熙瑞輕輕吸了一口氣,分外小心地摘下鳳冠,解開那層層疊疊花瓣似的嫁衣,由紫紅到鮮紅再到水紅的逐層漸變,那花蕊的潔白無瑕讓他一時失語,恍然之際忘記了感謝上蒼。

“真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江鶦微微一笑,相攜倒在衾被之中,錦緞像水波漾來包圍二人的身體,他們在溫柔的初融的春水中嬉戲,耳畔隱隱有命運之神弄弦的聲音,不知是哪根弦輕輕斷了,不知冥冥中有哪隻手將它拈起,換上新的,繼續彈奏。

第二天江鶦睡得很遲以致延誤了去向皇帝晨請的時辰,她不知道前一晚二人就寢之前熙瑞就吩咐了所有的人,除非他們自己打開房門,否則誰也不要入內。熙瑞一早就睜開了眼睛,看著天色漸漸澄明,江鶦在他臂彎中酣睡,他好幾次想要俯身去吻一下那張臉,卻因為擔心驚擾了那個他無法進入的好夢而一忍再忍。

“你怎麼不叫醒我?”醒來後江鶦免不了微微的責怪他。

熙瑞一笑,“這也是人之常情,父皇醉得那樣厲害,想必現在都還沒有醒,你去了也見不到人。”

他打開門,不一會兒便有宮女魚貫而入,捧著水盆和托盤,新婦起嚴妝,江鶦看著鸞鏡中自己挽起的發髻,別上十二支明月紫母金紋釵,這樣快,自己竟已永遠告別了少女的時代。這時熙瑞過來,拿起筆輕輕在她眼角掃上一抹嫣紅。

“我喜歡這個啼妝,淚猶未止,破涕為笑,何其嬌豔動人。”

江鶦笑而不語。日子在這樣的笑影裏來了又走,帝都與清晏臨近,許多民風小吃如出一轍,宮中的生活比任何時候都來得自由,赤日炎炎很快到來,閑暇時他們去街頭巷尾買一碗紫蘇飲,熙瑞總能想出特殊的法子來在短時間內將它變冰,夜晚他們乘舟泛遊乾湖,那是聖皇聽取了一些堪輿術士進言後花重金命人在皇宮後麵開鑿出來的湖泊,青山墨水,枕餘脈借運勢,新竣不久,長幹果真風調雨順了幾年,朝政軍事也一片祥和。

唯一每況愈下的可能隻有聖皇的身體,自從太後薨逝,皇帝也漸露頹跡,他不再關心朝堂上的爭執,也很少在意和錦國交界的邊關又傳出了什麼樣的流言,每日隻是在宮中靜息,看日升日落,雲起雲飛,甚至於,等待南去的鳥兒回來它們的舊巢,不經意地在年輕妃子的臂彎中露出孩童一樣滿足的笑顏。

在安詳的心境中皇帝又拿起了枯置許久的毛筆開始練字,他的書法越來越出神入化,他常常沉思很久,直到筆墨快要幹涸才寫下一個字,寫完後立刻晾起,讓吹過荷塘的清風細細鑒賞,那些絹緞代替了清越軒的垂紗在風中翻舞,成為皇宮裏不帶世俗之氣的一重仙境。

江鶦多次來到清越軒陪皇帝對弈,每每聽到“太子妃到”,皇帝哪怕再專注都會趕緊把頭一抬,笑著迎上來,遞過來的有時候是一幅字畫,有時候是一首苦思出來的短歌,江鶦細細展開那些裝裱精美的卷軸沉閱,她能一眼從中看出一顆心已經衰老的事實,卻不忍心說出,形似讚誇的安慰之詞仿佛也是說給自己聽的,畢竟誰都有老去的一天。

下棋就不那麼容易了,其實要贏要輸都並非難事,難的是和局,皇帝斟酌落子,她更須千思萬慮。好在兩個人心思都不在下棋上麵,主要是聊天,從一隻飛鳥,一朵荷花說開去,話題綿延不絕,渾然不知困乏。

有時候他們棋下到一半,熙瑞過來了,三個人就一起琢磨棋局,研習字畫,皇帝不知是老邁還是忘我,有時苦思一步棋竟能長達數個時辰,江鶦笑著說:“要不然,父皇這步還是重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