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生死茫茫,千裏斜陽暮
皇後生辰翌日,聖皇親征的詔書頒出,那時錦軍已經衝破四堂關最後一道防線,戰事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
披甲當天,皇後隨軍送出百裏。眾將士麵前他們不再是高高在上宛若神明一樣操縱生死的皇族,僅僅隻是一對普通的夫妻。執子之手,臨別在即,江鶦最後一次扶正熙瑞的發冠,他們久久凝望著彼此,臉上雖無血色,卻難以掩去再度團聚的希望。
“我一定回來。”
江鶦沒有言語,隻是輕輕點了點頭。目光越過他的雙肩,落在皇輦下那些將士身上。
熙瑞忽然把她緊緊擁在懷中,用隻有兩個人聽見的聲音低低說:“答應我,你要和玉書好好活著。”
“我會。”
和這句誓言一起回到朝央殿,江鶦隻覺得身心俱疲,坐在空空蕩蕩的屋子裏,依靠著床柱發怔,這一刻丈夫和女兒都不在左右,她甚至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才能回到自己身邊。
門外內侍低低地交談著,然後就有簾子撩起的聲音傳入,江鶦回頭看一眼,又意興闌珊地垂下頭去。
江琮來到她身邊坐下,沉默片刻,忽然站起來。
“你想不想看小玉書?我帶你去。我們回清晏的家。”
江鶦心中霎時燃氣些微的希望,可又有些遲疑,“朝中……”
“朝中有父王,怕什麼,這種時候父王才會分身乏術,沒工夫管我們。”江琮固執起來,似乎自己正在做的隻是一件溜出去看花那樣的小事。
江鶦明知這樣風險極大,卻抗拒不了重見兒子的誘惑,換了件輕便易於行動的衣服,帶上令牌信物就匆匆動身。
馬車駛入清晏時,不知是哪一條街巷傳來了敲更的梆梆聲,已經過了四更,天色轉為暗藍。江鶦毫無睡意,困倦代替了所有知覺將她包圍,然而又有一絲隱隱的興奮在支撐著她,在門口她看到了披著鬥篷等在那裏的王妃,快要消逝的月色在她身上鍍上銀光,江鶦跳下馬車撲過去,母女抱在一起,很快就泣不成聲。
“你父王還在朝中,他並不知情,我們要趕快。”母親擦去淚水。
她的話讓江鶦提心吊膽,此番相見畢竟是瞞著容王成行,萬一敗露,後果可大可小。
江鶦跟著他們穿過熟悉的路徑來到微雲齋,一陣嬰兒的啼哭聲傳來,江鶦疾步衝入,將繈褓中的幼嬰抱起,臉上半喜半憂,隻有淚水滾滾而下。
江琮輕輕在床榻另一邊坐下,突然覺得隻剩他們兩個人的屋子空到令人恐懼,恍惚中聽見江鶦說:“你這孩子,為什麼不轉世去平凡人家?為什麼偏生要投來皇族?還說麟吐玉書是祥瑞之兆,你軟弱的爹娘,大難臨頭了隻懂自顧,竟沒有一絲能力保護你。”
江鶦語氣平靜淡和,江琮卻聽得不是滋味,正想安慰兩句,又覺得喉頭梗塞。遲疑間江鶦站起來走到窗下,靜靜望著昏淡的夜色,“快天亮了……不知道熙瑞他到了哪裏。”
江琮忍不住抬頭去看她站在菱花窗前的背影。纖瘦挺拔,隱隱透出不合時局的孤高。他沒有多想就過去輕輕抱住,然後等著她把自己推開。然而出乎意料,江鶦隻是半側過臉來看了看他們在地上糾纏的投影。
“回去吧,被父親發現就不好了。”
江琮哼笑一聲,“被他發現又如何,殺了我嗎?”
江鶦一愣,江琮性雖頑劣,總歸還不至於在這些大事上忤逆父親,而容王,殺他自然不可能,處罰卻不見得從寬,“你這又是何必,為了我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