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景是個唱花旦的,揚州城裏也算有點名氣,可惜一直被上麵的角兒壓著,沒太火起來。就像今天,二胡師傅曲子也拉得平平,精致的曲子是名角兒才享有的,他依依呀呀的唱著壓不住滿堂的囂雜,不由得心裏厭煩的緊。

今個兒林月白也去了福源樓,在同一個時間,坐在同一個的位子上,穿著一個顏色的衣服,叫了一樣的茶水點心,連台上唱戲的也是同一個……店裏的小二這幾日已經熟悉了他,打過招呼端上東西就請客人自便了,多一句話都沒有,樓子那麼大,他耽誤不起,況且這人看起來也不像是肯花錢的金主,他也沒必要巴結。

林月白對店家的態度不置可否,就著竹葉青吃自己的花生米,不時地抬頭看眼台上,花旦的行頭不甚精致,妝畫得也不仔細,卻難掩蓋底下的好顏色,更難得的是那一副好嗓子,清清冷冷,很有味道。不過看底下客人的反映就知道,欣賞的不多,更多的是衝著他的長相來的。林月白摸了摸下巴,一連守了幾天,再沒人來鬧事他可就要自己動手了。

林家二爺淡淡地笑著,修長的手指曲起來在桌麵輕敲,對於想要的東西,他一向很有耐心,不在乎多花點功夫。戲台上正唱到,“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杜麗娘一路分花拂柳進了園子,正待來一出“遊園”的好戲,不想台下有人喝了一聲,“老板呢?”雲景被他嚇了一個激靈,園沒遊成,先驚了夢了。

道是天意,想來各路神佛是護著林月白的,等了這許久終於給了他一個英雄救美的機會。轉過頭就看見揚州知府伴著一個了不得的大人物進了門,來勢洶洶,很像來是砸場的。台上雲景稍微停了一下,若無其事的接著唱,天塌了有老板頂著呢。果然,見有貴客來了,鄒老板親自出來迎接,幾句話不到就要把他們往雅間裏請。

知府大人掃他一眼,看旁邊人臉色。這人鄒老板是知道的,京裏來的王爺,一年總要見那麼三五次,出手大方,跟他也算熟識,不想臉上堆了笑,還沒開口,就讓那人打斷了。男人搖著扇子,盯著台上的雲景神色冷冷的,“不過是個倌兒,架子到不小,得,今個兒爺包場了,讓他卸了妝,去裏頭伺候著。”

鄒文聽著這話意思不對,仔細想了想,身上的衣服就被冷汗濕透了,合著這位爺來者不善,是找麻煩來了。揚州城裏的都知道,憑著雲景的長相火不起來,不真是為了前輩的打壓,更多的是他賣藝不賣身的緣故。這點王爺也知道啊,可今個是怎麼了?往常他不是挺愛雲景這調調的嗎?說是去裏頭伺候,誰還不明白他的意思。

男子聲音不大但也不小,起碼大堂裏的人都聽到了,連台上的雲景也聽到了,停了唱腔,臉上也有些不好看,不知道王爺這是個什麼意思?自己可有什麼地方得罪了他?做戲子的人慣是伏低做小的,雲景當下也不含糊,一把抹去臉上的油彩就走下台到了童遠跟前,也不敢再擺姿態,隻乖巧地站著。

童遠臉色陰沉,在大堂中間的桌子前坐下,唬了原本的客人一跳,看著勢頭不對,麻溜的付賬走人了。鄒老板朝四麵拱了拱手開始清人,大多數客人都很有眼色的起身離開了,可也有那不懂事的就是坐著不動。林月白眼看著雲美人兒受著委屈陪酒陪笑,心裏恨得直咬牙,那不開眼的店小二還要趕他走,再忍不住了,噌的站了起來,奔著忠順王那桌就去了。

小二阻攔不住,眼看著林月白殺氣騰騰的撲過去,心裏頭直叫娘,爺們兒,純爺們兒,這的對雲公子多在乎啊,都敢對著官家拍桌子了!不提店小二心中的糾結,隻說桌麵上幾人的反應,那是相當的耐人尋味。雲景看著他僵硬了,鄒老板那是嚇了一跳,丫的,這誰啊,有沒有點眼力見兒,要英雄救美也該掂量掂量自己的輕重吧,這是能參合的時候嗎?!

揚州知府方文靜本來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不言不語,決心裝蘑菇裝到底,架不住旁邊童遠一聲冷笑,打了個哆嗦,娘的,這笑得太滲人了。打疊起精神,他強笑著打了個招呼,“這麼巧,沒想到林二公子也在……。”林月白拍了桌子後倒風度翩翩的坐了下來,好像剛剛那人不是他一樣,“嗯,真是巧,沒想到方大人也在,想是來捧雲景的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