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晚上下起雪來,北風呼嘯著刮過庭院,林月白坐在窗口看著外頭隻覺得壓抑得緊,黛玉已經醒了,公主和劉氏正陪著她說話。他看著地上一層晶瑩的雪,第一次覺得生活是如此的真實……林源去看過妻子女兒回轉到廳堂裏,隻覺得冷風陣陣,打了個哆嗦,三步並作兩步過去把窗關了,“你這是幹什麼呢?回去看你的書去,別在這添亂!”

林月白:……

“等等。”林源看著兒子起身要走,忙叫住了,“回來回來,我前個跟你說的事,你考慮的怎麼樣了?”“什麼事?”林月白木著一張臉坐下來。“哦……”林源看了看他,“怎麼,你忘了?”林月白想了想,整個人都溫軟下來,“爹,這事兒等會試過了再說行嗎?”林源掃了他一眼,“少來這套,這事兒已經在你舅舅那備了案了,隻等殿試完了,雙喜臨門呢,我之前就說過,你喜歡哪個我不管,該有的不能少。”

林月白垂下頭,“爹,這樣怎麼對得起人家女孩子。”林源瞪他一眼,“你也知道對不起人家?!我說你就不能……”“不能。”林月白抬起頭目光灼灼,逼得他爹無法直視。林源轉開頭,“說不得咱們家裏要對人家女孩子好一點了,不管好壞的,供著她就是了。等雪停了,我帶你去拜訪他們家,這年禮是早就準備好了的……我想著再……”

“爹!”林月白忍無可忍打斷他,“不用這樣的,我……”“說什麼傻話,”林源拍拍他的肩,“我和你娘就你一個孩子,不想著你還想著誰呢?你啊,以後好好的吧。”武平侯看著兒子心裏也忍不住酸了一下,人老了,隻想著孩子都能平平安安的才好呢,子孫環繞什麼的,都是命啊。

林月白看著他爹離開,心裏頭說不出的難受,自到了這個朝代,不知不覺中他欠下家人許多,要是還在現代,父親知道自己的性向後會怎麼做呢?林月白自嘲的笑了笑,八成是逐出家門吧……

轉身,嚇了一跳,林月岩正俯身看著他,兩人的臉距離極近,林月白一動也不敢動,林家大哥細細看了弟弟的長相,在腦海裏把他的眼睛眉毛鼻子……統統掰開了再糅合到一起,最後直起身子若有所思,“我覺得我是撿來的,你覺得呢?”

林月白:……

林家大哥當然不是撿來的,他很小的時候娘親就過世了,現在想起來隻是個模糊的影子,公主把後院牢牢的掌握在手裏,待他又好,以至於他長到七八歲時才從下人口裏知道自己的身份是比不了林月白的。現在,林家嫡子正茫然的看著他大哥。

林月岩看著弟弟像小綿羊一樣溫順乖巧,忍不住笑起來,摸摸他的頭,“別坐在這了,早點兒回去休息吧。”“哥,”林月白輕輕拽他一下,“今天,嫂子和母親都留在妹妹那裏……”林月岩聞弦歌而知雅意,跟著弟弟走了。

那邊兄弟兩個聯床夜話,這邊黛玉哭了好一氣,眼淚都哭沒了。公主和劉氏一左一右挨著她坐著,也不說什麼寬慰的話,隻默默的陪著。黛玉是個聰慧的女孩子,心思細膩而敏感,在到林家之前就把自己邊每一件事都來回的考慮過好幾遍,這其中就包括對賈家的態度。自從上回大哥哥帶她去過賈家後,她就確定了,現在的家人並不喜歡和賈家往來。

黛玉覺得自己不用知道這裏麵的原因是什麼,她唯一要做的就是選擇外祖母和養母哪一邊。真要說的話在林家生活要比在賈家好得多了,可是,老太太是她的親外祖母,她的女兒是自己的親生母親……黛玉心裏痛極了,她有時候覺得自己現在越是幸福快樂,就越像是背叛了自己原本的家人,背叛了自己的親生母親。

黛玉心理麵一直逃避者這樣的念頭,可越是逃避,越是明顯。終於,她還是要往賈家去了,黛玉平靜下來,有些事情,還是一次說開得好。

況且,有些人和事,並不是靠逃避就能解決的,比如說,在賈家時她二舅母的態度,還有寶玉……太太對她是個什麼樣子,黛玉心裏明白得很,可是寶玉,寶玉待她是不同的。剛離開賈家時,她想到寶玉,會覺得思念,會有些不安,可時間長了也就淡了下來,家裏兩個哥哥,寶玉能到的他們也可以,寶玉做不到的他們也可以,黛玉覺得很安心,再想起寶玉來,卻發現他和哥哥們比起來似乎是不同的,這個人,在她心裏,一直都在。

這樣的發現把她嚇壞了,她這些時日聽母親和嫂子講了很多閨閣中事,她自認為不是個輕浮的女孩子,可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兒會把表兄弟放在心裏來想嗎?

不會的,這是不對的,黛玉心裏惶惶的,不知道該怎辦才好,隻能讓自己盡量忙起來,看書寫字,學廚藝……可到底還是讓跟她在賈家住過的雪雁看出來了。雪雁隻是隱隱的覺得小姐有些不大對勁,可是哪裏不對她又說不上來,就去找雪鶴,雪鶴到底年齡大些,前些日子兩個嬤嬤又隱隱透出話來,說是小姐的外祖母家想要親上做親怕是不能了,府裏的主子們對那家都沒什麼好感呢。

雪鶴直覺地認為小姐心情不好和府上對她外祖家的態度有關,心裏先歎了口氣,這樣的事除非小姐自己想明白了,別人再幫不上忙的。

當這次去賈家,小姐愣愣的哭起來時,雪鶴看著她,心裏也難過的緊,小姐終於還是有了決定了。黛玉的決定就是不管外祖母也好還是寶玉也好,都當成普通親戚來吧,而她,這輩子就隻是公主的女兒了。

娘親,十月懷胎實屬不易,這輩子我們沒緣分,下輩子,玉兒再做你的女兒可好?

黛玉恢複的很快,第二天公主和劉氏醒來發現她不見了,大驚之下叫人去找,卻看到她站在院子裏,穿著新製的大紅鬥篷,抬頭注視著早上新開的梅花,回首,如詩如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