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白就站起身,在窗案上倚著窗框斜坐了,杯中酒色晶瑩襯著樹影重重,回首對三人悠然而笑,燈下,端的一派謫仙風采。童翼看著他,忽地起身到他跟前一把拽了下來,對上他莫名的眼神,淡淡道,“那裏危險。”林月白眼底含笑,不過看他一眼,重回桌前。林月岩看著他兩個一聲輕歎,“難得佳節卻隻我們四個在一起,未免無趣了。”
林月白偏著頭不知想到些什麼,慢慢笑起來,“金陵三年可是白費了那些好風景。”童遠哼了一聲,“京城也不差的,隻看二爺有沒有這個興致。”林月白勾起唇角,回頭看那逶迤而至的宮燈,如火如熾焚盡了一世繁華,“這樣的景象也許這一生就這一次。”童翼看著他若有所思,轉而望向了窗外,“對那些女人來說確實是”
周府門前這半日靜悄悄的。不多時,一對紅衣太監騎馬緩緩的走來,下了馬,將馬趕出圍幙之外,垂手麵西站住。半日又是一對,亦是如此。少時便來了十來對,便有細樂之聲傳來。一對對龍旌鳳翣,雉羽夔頭,又有銷金提爐焚著禦香;然後一把曲柄七鳳黃金傘過來,便是冠袍帶履。又有值事太監捧著香珠、繡帕、漱盂、拂塵等類。一隊隊過完,後麵方是八個太監抬著一頂金頂金黃繡鳳版輿,緩緩行來。
林月白靜靜看著遠處的人事,“紅顏枯骨,重樓深鎖,不知幾度春秋。”“那個地方,那些手段……”童遠聲音漸漸低沉下來,那種絕望恐怕他一輩子也忘不了。林月岩噗嗤一笑,看著他兩個眼角眉梢都掛上些許風情,“好端端的都多愁善感上了……好沒意思呢?”林月白聽著他先是低靡後又輕佻上揚起的語調,皺起眉來,杯中無酒奈何酒香撩人,靠上前去哄勸著,“哥,不如去窗前坐坐吧,夜裏景致也極好呢。”
一旁童遠優雅的站起來,推開他,抱起了林月岩,林家二公子一瞬呆愣,竟讓他抱著自己大哥從窗口躍了出去……底下一時騷亂,須臾,有人來稟,王爺帶著武平侯走了,看方向是出城往河邊去了。林月白覺得自己也有些醉了,懶懶的,起身走出雅間,樓子裏燈火通明渺無人聲,童翼走至他身後,“這時候燈會還未散,一起?”
“謹遵聖意。”
馬車緩緩駛過長街,隔著簾幕聲影朦朦,女孩兒已睡了依靠在母親懷裏,女子替她撫平亂了的衣襟,不知何處隱隱傳來細樂之聲,是熟悉的宮曲,女子微微笑起來,是賈家吧,正月十五,省親的好日子。
自古女子一入宮門隻得守著那小小的一方天地,不管是為了什麼,元春對這樣的際遇還是心懷感激。入門,下輿,更衣,肅然寂然,小小的一絲雀躍期待化作了無,省親,橫豎不過皇家的一場遊戲,淡淡看著眾人跪拜,亂不得一絲規矩。初八點燈,今個兒已經是十五民間的燈會要到十七才落下,不知外麵是怎樣一番光景。
雲英未嫁時也曾感懷,日後挽了良人的手,看遍了長街勝景,燃盡了火樹銀花,如今,不過一人一行,曼曼輕舟,寒冷入骨。昭容慢步上前,“娘娘?”“無事,隻是覺得這景致過於奢靡了……”以一人換一族的榮光,元妃淡笑著又有幾分真心,到底意難平。
見過了幾位妹妹,又見了弟弟寶玉,果然是長大了不少,這孩子是賈家的希望,手指輕撫過他的麵頰,寶玉,可不要叫姐姐失望。長久未見,寶玉在麵對長姐時有些拘謹,微微垂著頭掩下眼底的沉鬱,元春不疑有他,笑吟吟又叫人宣了寶釵來見,細細打量,果然是個標誌的女孩兒,守時隨分,是當今喜歡的品格兒。
自己身上十數年汲汲營營不見寵愛,這一個又能如何呢?
壓下心底不愉,很是誇讚一番,就打發他們幾個去做些詩詞來,側過身子,輕聲道,“怎不見林妹妹?”賈母心裏一動,忙傾身上前,“本是去請了的,他府上人說宮中留宴,故此來不得。”元春神色淡下來,慢慢又微笑了,“什麼宴這會兒也該散了,怕是被娘娘留下了吧,妹妹姿態不俗,先前我看著心裏喜歡得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