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音剛落,那軍官左腳向前上步,右掌成爪,捷如閃電,驀地向那黑衣人身上的鬥篷抓引而去。韓根生沒料到他會突然出手,見狀大驚,想要抽出寶劍去阻住他,手剛觸到腰間,突然想到自己早已將長劍拋在地上,眼下腰身處已是空空如也,暗叫一聲“不好”,立時飛身前去相救,卻已不及,那黑衣之人的鬥篷被那軍官一抓而下,露出一張愕然大異的臉。
那人一抓得手,便立即後退數步,匆忙之間還與韓根生對了一掌,他也顧不得韓根生,定睛向那黑衣人臉上看去,這一看之下,不禁呀的一聲,鬆開了手中的鬥篷,驚訝地道:“你不是褚默隨,難道你……你當真是牛鼻子道士?”
子虛觀的王棲霞道長驚魂初定,笑道:“我是道士,可不是牛鼻子道士,修道之人,修的是長生不逝、南宮升仙,且教人悟道修真,就是不修鼻子!”
約莫一盞茶工夫之後,驍騎衛參軍事韓根生悄悄地打開甘露殿的側門,小心地將另一個身穿道袍、足上紅鞋白襪的大胖子攙扶了進來,那人進來站定後,抻開寬大的袖子看了一看,啞然失笑道:“這……這像個什麼樣子?”
韓根生單膝跪地道:“褚大人,事出緊急,不得不如此,請大人再忍耐一二,皇上即刻就到。”
那個姓褚之人伸手扶起韓根生,歎息道:“我豈不知你的難處?隻是老夫自隨先帝從龍起兵以來,已曆三朝,便是在兵戈之中,何曾在禦前有過舉止失措之時?要我這般打扮去見聖上,此乃嫚聖侮天也,斷不可為,趁著萬歲還沒來,倒不如讓我在這柱上一頭碰死的好,免得貽笑天下!”
韓根生心知像他這樣的宿儒,膠柱鼓瑟,又是極為看重出身門第的,非三兩句話所能說得明白,心中急不可耐,隻好道:“眼下深更半夜,我去哪裏給你找朝服?罷了,老大人換上我的衣服便是,皇上定不至責怪大人!”
那個姓褚之人笑著說道:“無妨無妨,老朽早就備下了。”他說著,拉開道袍的衣襟,露出裏麵的服色,韓根生一看便喜道:“好極了,容小的為老大人掌燈。”他把殿內的燭台移近,那人脫下道袍,原來他早就在裏麵貼身穿了一件紫色大科紬綾及羅圓領窄袖,朱紫藻繡,玉銙係腰,佩戴龜袋玉飾,正是本朝三品以上官員方才穿著的朝服。
當大唐正二品尚書令褚默隨將縛在腰間的粉底烏靴換上後,整個人頓時便煥然一新,就連韓根生也不由得豎起了大拇指讚道:“褚大人好生氣派!”
褚默隨哈哈一笑,捋了捋頦下幾綹黑白相間的胡子,說道:“衣服倒是好,就是這老臉配不上了!”
韓根生忙說道是配得上,將地上的道袍鞋襪等物胡亂卷成一卷,夾在腋下,這時殿外已響起了輕微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韓根生忙對褚默隨說道:“褚大人,我好不容易才將金吾衛騙走,可也隻有一刻鍾的時間,就別再跟皇上說那些陳年舊事了,到時我一敲窗欞,你便要速速辭別皇上,切記切記!眼下聖上就要進殿來了,大人快快跪迎吧!”
褚默隨說了聲“是了”,待韓根生從側門出去,便麵朝大門跪倒在地,肅然正色,耳中隻聽得腳步聲響,到了殿門前便停住了。他雖已有大半年不曾見到皇上,但還不至於昏庸老邁,腳步聲卻還是記得的,登時就是悚然一驚,在心中暗想:“不好,來的人不是陛下,別人倒還罷了,倘若是那廝,我已老邁,死不足惜,可要是壞了皇上的大事,那可如何是好?”
他此刻已換好朝服,道袍又被韓根生帶走,頃刻之間如何改裝?想到此處,褚默隨伏在地上,也不禁茫然四顧,渾然沒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