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蝌從大牢探望了薛蟠回來,馬上回府告知薛姨媽,說哥哥雖下到牢裏,但頗得賈雨村大人的照拂,加上銀錢到位,倒也不大吃苦,隻請太太並嫂子放心。
夏金桂用帕子摁了眼睛,單從眼角漏出一線水盈盈的眼波,嘴裏似悲似嗔:“哎,多虧了兄弟出力,這前前後後的張羅著,辦事可比你那沒頭蒼蠅似的哥哥,妥當多啦,眼下你哥哥不在,我們娘兒倆也隻能靠了兄弟……”
薛姨媽聽著話有些不對,眉頭一皺,拉了薛蝌到自己房中,將最最不放心的事詢問於他。
“你說的那事,我擱在心裏兩天了,總琢磨著不大妥當,好歹人家也是清清白白的一個人……”
“好教太太放心,莫師爺是極可靠的,況且那人的底細,也都打聽過,平日裏就是個潑皮,常跟哥哥混酒吃的,如今許了他八千兩銀子,加上賈大人說了,多半也隻判個誤殺,杖責幾十,流放個兩三年,也就完結了。他光棍一個,人又年輕,這就發了一注別人大半輩子沒有的大財,如何不願意?”
“這,這總是坑了人家,這心裏總不踏實……”
“唉,太太是個心善之人,隻哥哥的對頭厲害,這也是實在沒法子的法子了。”
原來,因忠順王府二管事趙順兒的關係,薛蟠的官司一直拉扯著,前日順天府裏一位要好的師爺,給薛蝌出了個主意,讓他尋個人替薛蟠頂罪,隻說那天場麵混亂,是他用酒壇子砸了周某的腦袋。
薛蝌開始也和薛姨媽一樣,覺得這法子荒唐、不厚道,白白栽了別人怎麼成?
那師爺隻輕蔑一笑,告訴他說這種事他在衙門見多了,有錢有勢之人犯了事,要麼憑勢力硬壓了下去,要麼就用銀錢買個頂罪的,多有輕易便脫身的。
薛蝌仍是猶豫,那師爺再三勸說,且威脅他說,如果沒個認罪的,隻怕王府那邊的趙管事,是斷斷不可幹休的,如若有了認了,趙管事顏麵下得來,再厚厚的賠一筆銀子,這事也就能過去了。
薛蝌隻好硬著頭皮,照單抓藥,還真給他找到個和薛蟠要好的破落戶,當時也在酒桌上的,千懇萬求,又許了他八千兩銀子,並賈大人定然判誤殺,才答應了給薛蟠頂罪。
兒子這頭的事有了門路,薛姨媽也略略放了心,又惦記起女兒寶釵那邊。
雖說小倆口相處和睦,終究寶玉的病還未大好,也不知道寶釵委屈不委屈。再者,薛姨媽也想把薛蟠的事,再跟賈政和王夫人商量一番。
於是,次日用過了早飯,她就匆匆往榮國府這邊來了。
這一日,雪雁坐灑掃完畢,坐在青石砌下,目光直直的望出牆去,托腮發呆。
自跟了寶玉和寶釵,住在大屋這邊,她沒有一日不想著黛玉的。
她不肯回□□館,倒不是貪圖寶玉這邊好,攀高枝兒,除了擔心自己扶了寶釵拜堂,林姑娘必定深深怨恨之外,更是害怕林姑娘和紫鵑的死而複生。
老嬤嬤們都說,活了大半輩子,都沒聽過這樣的奇事,必定是邪祟作怪無疑,雪雁素來膽小,就更不敢回去了。
畢竟她才六歲,就離開家鄉,跟隨黛玉來到賈府,同樣過著寄人籬下,看人眼色的日子,這使她不敢像紫鵑那樣,斷然回絕了璉二奶奶,但對林姑娘,卻有著極深的感情,想著她此刻處境孤苦,又多日見不著,更是牽念不下。
“雪雁,雪雁?”寶玉的大丫頭碧痕走出來,叫了兩聲,見雪雁不答,就到她背後,重重拍了一下,“雪雁,耳朵塞住了怎麼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