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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浴完畢,黛玉又堅持要紫鵑去小睡一會。
路上車馬顛簸,再舒舒服服地被熱湯一泡,紫鵑很快感到倦意上襲,這脊背一沾床板,就睡熟過去,直到傍晚時分,葳蕤才過來將她叫醒。
紫鵑大感慚愧,自己回到府裏頭,非但沒能服侍王妃,竟一覺睡死到這個地步,看來在蓮花庵養傷,把骨頭都給養懶怠了,趕忙匆匆穿戴了,到黛玉房中來請罪。
黛玉自然是笑著說無妨,隻眉間一抹淡淡的憂色,卻瞞不過紫鵑的眼睛,悄悄地問她,才知道是北靜王還未回來。
紫鵑見窗外暮色降臨,若在往常,水溶該已到家了,今日莫非被什麼事絆住了?
不過她也有些歡喜,瞧王妃的神色,很為王爺擔心,看來自己窩在蓮花庵這一個多月,他們夫婦間的情分,著實親厚了不少啊。
不一會兒,前頭又來了個丫鬟,說是掌管廚房的嫂子問,是否可以擺飯了。
黛玉略一遲疑,吩咐再等一等。
紫鵑等人陪著黛玉等候,不隻是誰,肚子咕的一聲響,黛玉不禁失笑,讓紫鵑、葳蕤等人自可先去用飯,眾丫鬟哪裏敢去,隻紛紛道還不餓。
天色都黑透了,門上的小廝才跑來回話,說王爺回府了,又過了半盞茶工夫,水溶才腳步匆忙的走進花廳來。
紫鵑連忙上前跪地請安,水溶見是她,連聲叫起來,著意詢問了幾句,知道她全然好了,也很是欣慰,又吩咐再安心再養數日,不可太操勞,粗重的活計隻交給別人。
紫鵑一一答應謝恩,隻是她悄悄地察言觀色,發覺和方才黛玉一樣,水溶在和顏悅色之下,似乎也藏著憂慮,兩道劍眉中央,始終不是十分舒展。
黛玉應該也發現了,但並不多問,隻命廚房熱了飯菜上來,紫鵑等人則趕緊收拾桌椅、器具,張羅擺飯。
晚飯後,水溶和黛玉回房,幾名陪嫁丫鬟都有是有眼色的,知道北靜王夫婦必有話說,都遠遠避開,不敢打擾。
進了屋,水溶頭一件事就是掩門,黛玉更不安起來,終於忍不住發問:“王爺今日晚歸,可是有什麼要緊的事麼?”
水溶先不答話,而是執了黛玉的手,拉她並肩坐下,語氣越發柔緩:“是發生了大事,且我不能瞞著夫人,隻夫人聽了之後,切勿慌張傷悲,凡事都有我在。”
聽了這話,黛玉麵色微微一變,知道水溶接下來要說的話,多半是個噩耗,強鼓起勇氣,顫聲問:“王爺隻管說,我,我也不是全經不得事的人……”
水溶將黛玉的柔荑合在掌心,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說:“夫人,晚間宮裏傳出消息,令表姐,也就是賢德妃賈娘娘,不慎小產了!”
“啊!”黛玉眼中漲滿了驚恐之色,雙頰刷的發白了。
“夫人,夫人?”感覺到掌下黛玉的雙手不住顫抖,且很快的發涼下去,水溶忙騰出一隻手,摟住黛玉肩頭,將她擁入懷中,不住地撫慰。
過了一陣,黛玉稍稍緩過氣來,不再那麼驚恐,可仍抑製不住內心悲慟,埋首在水溶懷中,小聲地抽泣,斷斷續續地問了一句:“那,那娘娘鳳體可還好?”
盡管水溶不願黛玉更加悲傷,但茲事體大,終究無法隱瞞她,隻得盡量把話說得宛轉些:“娘娘到底是四十上下的人了,加之體態雍容,太醫說她懷孕之時,已感到諸般不適,如今三月上小產了,自然有損鳳體,但夫人放心,聖上已遣了太醫院使孫大人,親自為娘娘診治療體,不日定可康複的。”
黛玉和元春雖是表姊妹,總是年歲懸殊,統共隻見過一麵,尚談不上情分深厚,縱然悲痛,倒也有限,她更加擔心的是賈母。
外祖母年事已高,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聽說除開寶玉,當年最疼*的,就是這個進宮了的孫女兒,如今發生了這般不幸之事,她老人家若是知道了,該是怎樣的傷心難過!
水溶一邊輕拍黛玉的肩頭,一邊不禁重重歎了口氣:“聖上已年逾不惑,膝下止有兩位公主,此番賈娘娘有喜,原指望能誕下麟兒,延繼皇統,何曾想到……唉!”
其實在他內心,還有一層憂慮,卻再不敢對黛玉告知黛玉。
那就是賈氏子弟,在朝在野,都多有跋扈不法的行徑,這些年聖上並非沒有耳聞,無非是顧念榮寧兩府祖上功勳,以及對元妃的聖眷優隆。
然而帝王之家,恩*鮮有長久,賈妃失去了腹中的皇子,自身再有個好歹,聖上也未必就顧著往日情分,將來追查清算起賈家來,隻怕自己也難以庇護!
適才他雖安慰黛玉,實則從太醫那裏得來的消息,賈妃在小產之後,多半也是回魂無力,一想到黛玉的身體如此嬌弱,將來若勉強生育,萬一有個差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