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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鵑是個熱心腸之人,第二天到魏仁博家的那裏,領出各式宮緞十二個,又暗揣了黛交待的一百兩銀子,乘坐一輛樸素的油壁小馬車,直奔城西孫府而來。
一路上幾番打聽,方才尋到“委署前鋒尉孫老爺府上”,到了門前,停車落地,抬頭就見兩列灰牆中央,開了一扇黑漆大門,左右各蹲了一隻青石獅子。
另有一名老仆,正坐在石階上,懶洋洋地眯著眼睛,邊曬太陽邊剔著牙花子。
這座府第,雖遠不如北靜王府和寧榮二府巍峨光彩,倒也看得出曾經的氣派,隻如今顯得有些老舊破落。
紫鵑命跟來的小丫鬟暫且在車上等著,自己則走到門前,俯身叫喚那老仆:“大叔,有擾了。”
那老仆不知是耳聾,還是懶得理她,渾濁的眼睛隻睜開一線,瞟了紫鵑一眼,就又別過臉去。
紫鵑十分機靈,馬上從荷包中抓了一把錢,撒在他的衣襟裏,又說:“大叔,我是北靜王妃的丫鬟,奉了我家王妃之命,前來問候你家大奶奶的。”
青錢落袋嘩啦啦的脆響,早已讓那老仆的精神醒了七八分,又聽紫鵑說出“北靜王”、“王妃”,他雖隻是個閽者,但替孫家看門幾十年,從門第煊赫到敗落,曾經來往的達官顯貴也見識了不少,自然知道厲害。
老仆一下子從從地上蹦起來,兩手兜著衣襟,不住地向紫鵑點頭哈腰:“哎呀,我老眼昏花,又耳背,剛才怠慢了姑娘,真是死罪,死罪。”
紫鵑笑著說:“大叔快別這麼著,我隻問你,大奶奶可在家中麼?”
“在,在,不在家中,她又能去哪裏?”老仆歎了口氣,顯然也知道迎春的處境。
“那就煩請大叔替我通報一聲,就說‘北靜王妃派了紫鵑,前來問候奶奶’,我就在這裏候著。”
“哎,還通報什麼,這裏三五天的,也不見一個客人上門來,姑娘隻管進去就是。”
老仆手忙腳亂的打開兩扇大門,紫鵑莞爾一笑,也不和他謙讓,招呼兩個小丫鬟,捧了黛玉要送給迎春的禮物,跟隨自己進了孫府。
進了門,也沒有人引領,老仆大聲吆喝,方才慢吞吞地來了一名婦人,約莫四十上下,也是一副懶散不悅的神氣,劈頭就抱怨:“老馬你是昏了頭麼?一大早的鬼叫什麼?”
老仆趕忙擺手製止她:“快別說糙話,這位姑娘是北靜王妃身邊的,奉命看望大奶奶來了,你快帶了她進去。”
乍聽這話,那婦人也是一個激靈,立時清醒過來,向紫鵑再三告罪,引領她們入內不提。
到了第二進院子,又有一個小丫頭子在庭中踢毽子,門內尖銳的聲音喊出來:“春雨,看看你把衣服晾成了什麼樣子?懶骨頭到這步田地,隻當奶奶好性子,不肯罵你麼?”
那小丫頭回頭嬉笑:“左右繡橘姐姐你罵過啦,我晾得不好,姐姐你高抬貴手整一整,不就好了?”
“哎喲,這胚子,越發蹬鼻子上臉了,還當我真不敢打你?”隨著罵聲,繡橘一步踏出了門檻,正好女仆引著紫鵑等人,迎麵走來。
繡橘先是一愣,定神看清了是紫鵑,忍不住小跑著上去,拉了紫鵑的手,激動得都有些語無倫次了:“呀,真的是你,紫鵑姐姐,你,你當真這樣快就來了?”
“王妃一直都惦記著你家奶奶,奈何她也事忙分不出閑,才叫我先送些東西過來。”說著轉身往那女仆手裏,塞了一小塊散碎銀子,“辛苦大娘引路,繡橘妹子既在這裏,大娘也自去忙吧?”
那女仆捏了捏,估摸著能有兩三錢重,登時眉花眼笑,千恩萬謝,猶自一步一回頭地走了。
左右再無別人,紫鵑格格地掩嘴笑了起來:“貴府上的這些個大叔大娘,倒也熱絡。”
繡橘無奈地衝著那婦人的背影,翻了個大白眼兒:“你都瞧見了,全都是勢利鬼,平日裏就算是我們奶奶,也未必叫得動他們。”
“成啦!”紫鵑按著繡橘的肩膀,將她轉了個身,“王妃這不讓我來瞧二姑娘了?快快帶我進去吧!”
繡橘這才想起,又指了指裏邊,貼著紫鵑的耳朵,悄聲說:“紫鵑姐姐你這回可來得巧了,我們姑爺他今日……”
她的話才說了半截,突然門內傳出一聲淒厲而短促的哭喊,跟著是一串男子暴怒的吼叫。
繡橘的麵色驟然變了,咬著牙低罵:“不用說,又是那個混賬在作踐人了,姐姐來得正好,這一回莫讓他得了好去!”
說著一拽紫鵑,匆匆跑了進去。
果然遠遠的,又聽見一個女子斷斷續續的呼痛聲、哭泣聲:“你,你把我當成什麼了?啊,啊,你打死我算了……”
原來這一天,孫紹祖閑在家中,百般無聊,就拿了些春宮冊子來看,看到得趣興起,硬要拉扯迎春,寬衣解帶,依樣演練。
迎春本是大家閨秀,性情拘謹,加之又厭惡孫紹祖粗鄙,如何肯同他做那樣羞恥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