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陪著黛玉,在廊上緩步行走,許久兩人都沒有說話,終於走到了長廊拐角處,水溶終於停下,叫了聲:“夫人?”
黛玉也駐足轉頭,清澈的眼眸平靜地望著水溶,似乎一直都在明了、耐心地等候他發話。
“夫人,你還好麼?”水溶拉著黛玉的手,歉然歎了口氣,“這一兩日,又讓你勞心傷神了,都是我的不好……”
黛玉淡淡笑了笑:“怎麼會是王爺的不好呢?”
“夫人,你我夫婦一體同心,任何事,我自不瞞你的,隻這其中曲折,未必盡如眼前看著的那樣簡單。”
水溶又拉著黛玉倚欄坐下,將陸曼兮如何來到北靜王府,她和小玲瓏又是何等身份,以及今早柳清一查明之事,自始至終,不遺巨細地說給黛玉知道。
黛玉雖然聰明,明白小玲瓏斷不會隻像葳蕤說的,是過來正房“偷東西”,卻也沒想到其間有如此曲折,如此險惡!
她一向厭惡這些是非爭鬥,也相信水溶是真心*著自己,故而對陸姨娘多有寬容,為的就是不想後宅不寧,徒然增添水溶和自己的煩惱。
如今看來,已不僅僅隻是“煩惱”這樣簡單了……
“夫人,夫人?”見黛玉緘默不語,眉心淺蹙,似是為難,又似不悅,水溶忍不住問她,“這事既還未出家門,就還是家事,夫人預備如何處置?”
黛玉眼波閃動,顯然內心亦有波瀾,她並不直接回答,而是反問水溶:“王爺又想如何處置?”
水溶將握在掌中的柔荑緊了緊,像是在表達一種更希望被理解的願望:“小玲瓏這樣做,曼兒定脫不了幹係,可她若非被人指使,甚至脅迫,不該做出這樣的事來,倘是她真心要害我,縱然未必能成,先前也有得是機會,何必非等到現在?”
“如此說來,王爺是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悄悄遮掩了麼?”黛玉的語氣,依然聽不出明顯的情緒。
“不!”水溶卻斷然搖頭,眼神也激動起來,“曼兒她今日所害的,不隻是我,還有夫人,縱然我可以對她網開一麵,但絕不容許加害夫人的人,再留在我王府之中!”
“那麼,王爺是要將她休棄,逐出王府了?”
黛玉的話,聽上去有些冷峭的意味,令水溶不由一愣,繼而苦笑:“夫人,你卻不知,她雖是忠順王送來的,但我在忠順王身邊,何嚐不是安排有人?我將曼兒逐出王府容易,隻怕她害我不成,忠順王卻再容她不下。”
說到這裏,水溶便閉口不言,隻看著黛玉微垂的側臉,期待來自她內心最真實的聲音。
“王爺,陸姨娘是否還有個母親,現居住在忠順王府的?”黛玉開口了,問的話卻奇怪。
“是,那是她的幹娘,七歲上收養了她的。”
“王爺還說,在忠順王身邊,也是安排有人的?”
“這……這些都是官場手段,談不上誰是誰非。”
黛玉將手從水溶掌心輕輕抽了出來,跟著站起身,目光仍舊透澈,卻不再閃動不定。
“王爺方才既說過,這還算是家事,就該交與我處置,是麼?”
黛玉的態度越發水溶琢磨不透,但他並無遲疑,當即頷首:“是,內宅之事,自然是夫人做主。”
“那好,王爺,你若不嫌我見識短,不妨可以先這樣……”
黛玉緩緩說出一番話來,聽得水溶一開始就瞪大了眼睛,無限驚訝,可聽到後來,則是一腔感激和欣慰。
黛玉的處置,既十分周全,又沒有半點私心,並且全然理解了自己的立場和情緒,得妻如此,夫複何求!
門窗都緊緊閉著,昏暗的臥房內,陸曼兮和小玲瓏沉默對坐。
已經三天過去了,那邊還沒有消息傳來,也不大敢派人去打探,等候禍事降臨的時光,真是異常難以煎熬。
陸曼兮深知水溶的精明,縱然僥幸葳蕤死了,這事也隱瞞不了多久,遲早會有暴露的一天。
加之她這頭失敗了,忠順王那邊,又會如何對待媽媽和哥哥?甚至為了滅口,他會不會連自己也……
陸曼兮打了一個寒噤,小玲瓏似乎覺察到了,在她手背上拍了拍,想安撫她,自己的手心卻也是冷的。
這時,外頭有人輕輕拍打了兩下門扇,又聽見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姨娘……”
是小丫頭蕉葉,陸曼兮眉頭一擰,不耐煩地說:“我不舒服,不想吃飯,你們先吃去吧。”
“是魏管事和魏大娘帶了幾個人來,正在廳上等著,說有要緊事,定要見姨娘。”
魏仁博夫婦?陸曼兮和小玲瓏麵麵相覷,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了極致驚恐的神色。
記憶中王府大管事夫婦,還是頭一回同時找上門來,不可能是為了交代尋常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