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苒見紫鵑笑靨如花,拽著自己的衣袖雀躍不已,也不覺心旌微搖,但他畢竟是來抄家的,況且屋裏還有忠順王、平兒等人,怎方便特別地給她和顏悅色?
於是胳膊一甩,將袖子從紫鵑掌心抽出,端著嚴肅的麵孔,先對忠順王說:“王爺,下官看來,這箱中之物,確係已故林海大人所有,他生前隻有一女,就是北靜王妃,這位柳姑娘沒有說謊,不知王爺意下如何?”
忠順王沒找出想要的東西,已是失望之極,至於這項財物到底屬誰,根本就不關心,聽穆苒問起,便悻悻地回答:“既然確是王妃所得的遺產,就讓柳姑娘帶走了吧。”
“多謝王爺、多謝穆大人!”紫鵑一直惦記著黛玉的遺產,如今終於弄回來了,心頭立時漲滿了成就感。
她正要過去蓋上箱子,預備著回頭叫人來幫忙搬走,忽又聽見穆苒說了聲:“且慢!”
“穆大人還有什麼吩咐?”
“即便這些東西是王妃,畢竟存於賈府之中,此刻也不能就拿走,須等抄檢完了各房,各項清點、封存已畢,稟明了聖上,再另行處置。”
“什麼,還要這麼麻煩?”
在這裏浪費了不少時間卻一無所獲,忠順王正在懊惱,且不放心其他各處,見穆苒和紫鵑又糾纏上了,不耐煩地說:“穆大人何必多此一舉,聖上的旨意隻是查抄賈府財物,北靜王妃的東西,拿走便是,還省得到時混一處亂了。”
紫鵑聽了,真真是覺得這位討人厭的忠順王,要比自己未婚夫爽快得多了!
罷了,就算是認真的男人也很可愛吧,誰讓自己喜歡他呢?
紫鵑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望著穆苒,隻盼他快些發落。
忠順王都這樣說了,穆苒也樂得順水推舟:“也罷,這口箱子就暫放此處,等查抄完畢了,才能帶走。”
“知道了,大人!”紫鵑心滿意足,響亮地答應。
看她眉飛色舞的模樣,穆苒不禁有些奇怪,好歹她也曾經是賈府的丫鬟,聽說自幼就被賣到賈府,為何故主家被抄了,她竟沒有絲毫的黯然低落?難道一點香火之情也沒有嗎?
疑惑歸疑惑,穆苒還是要特別告誡她:“柳姑娘縱不是賈府的人,也不得隨意走動,擾亂公務,就在這裏待著吧。”
“是,我這就回到老太太那裏,再不亂走了!”
紫鵑不著痕跡的,又跟穆苒討價還價了一回,即便是在氣氛如此凝重的場合,穆苒仍不免胸口一窒,生出一種想笑又想不出來的無力感。
穆苒知道紫鵑機巧,唯恐她又出花樣,便親自“押送”她回賈母住處來,忠順王自然不肯放他們落單,也一道來了。
一路上經過各院落,無不是兵丁把守,翻箱倒櫃,時時聽到不知從哪個角落傳來的哭聲,真是又混亂,又淒涼,不由得紫鵑感慨叢生。
想當初,林黛玉是淒淒慘慘地出了賈府,身如飄萍,心似槁木,隻道青燈古佛,了此殘生,如今她是得了安身安心之所,賈家這座華麗的巨廈卻呼啦啦地塌了,這裏的人各個運命如何,都還是未知之數,世道無常,果然就跟戲裏唱的一樣。
才到了院子外,紫鵑就聽見裏頭爆出一陣叫喊,很是驚惶,似乎突然發生了什麼了不得的事。
她受了黛玉了囑托,務必要照顧好老太太的,別自己走開這一會,老太太就什麼三長兩短,那可怎麼得了!
紫鵑一急,也不顧上和穆苒說一聲,一提裙角,急匆匆地拔腿就跑,把門的錦衣衛見她身後跟著指揮大人,也不加阻攔,眼睜睜的看著她跑進院子。
穆苒也暗吃了一驚,心想自己雖嚴令下屬不得胡作非為,也難免有一個兩個膽大的,這萬一驚動了賈府長輩,回頭自己到了北靜郡王的跟前,也難以交待。
他快步攆上了紫鵑,一前一後地闖進了裏屋,隻見一群女人圍作一團,大呼小叫地,高高低低地都在哭喊:“二奶奶,二奶奶,你倒是怎麼了?哎呀,這,這都見紅了,快快,誰去請一個大夫來?”
榮國府裏就兩個“二奶奶”,其中一個還挺在那邊屋裏,這邊的隻能是寶釵了。
紫鵑一聽“見紅”,心口咯噔一跳,趕忙上前撥開幾個大小丫鬟,看到寶釵坐在床沿,背靠著王夫人,兩手捧著大肚子,麵白唇顫,冒了一頭的冷汗,看上去十分痛楚,而她白色的裙裾,果然被血染紅了一角。
賈母由鴛鴦扶著,也是焦急萬分,一疊聲地說:“這可怎麼得了,這可怎麼得了!”
寶釵的貼身丫鬟鶯兒,從人堆裏擠出來,撲通一聲,跪倒在一名錦衣衛小校腳下,一麵叩頭,一麵哀求:“官爺,官爺,求求你,我們二奶奶要生了,你放我出去請個接生婆來吧?”
啊?真的是寶釵要生了?偏偏在這個關口!
紫鵑也被嚇到了,慌慌張張地四下裏一掃,就見寶玉站在牆角,目無表情,隻直勾勾地瞪著亂做一堆的女人,好像裏頭要生的竟不是他老婆,忍不住在心裏罵了句廢物,衝到穆苒跟前,急切地仰著臉求他:“穆大人,二奶奶要臨盆了,快請一個大夫或是接生婆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