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 韋諾(2)(3 / 3)

韋諾醒過來了,臉色寡白。

程思明服侍韋諾吃過飯,從鍋爐房打來水,為他擦洗身子後,將他身上的衣服換下,洗淨,晾曬到房外的鐵絲上。韋諾覺得有點精神了,寡白的嘴唇邊出現了紅暈。他問程思明昨晚住哪裏,蚊子多不多,問一句,程思明答一句。

不一會兒,老軍醫來查房了。程思明仍很著急:“同誌,他這傷口……”

老軍醫輕輕扯開紗布,看得很仔細:“紅腫不怕,關鍵是不要感染。你要照顧好他,千萬不要沾上水。”程思明點頭稱是。

老軍醫走了,韋諾嘴角露出一絲苦笑:“真沒想到還會經曆這樣的事……哦,你說沅城的戰友們都在幹什麼?”

“……還能幹什麼,管他們的。”程思明沒心思想這些。

“我倆失蹤,他們怎樣猜測?”韋諾問著,臉上現出了狡黠的笑容。

“你還想這些?管他們怎麼猜測,好好養傷就是了。”程思明沒好氣地說。

第三天早飯後,韋諾提出讓程思明到外麵去看一看,程思明不肯。

“我這傷口會好,就是個時間問題,躺著靜養就行了。既然來了,不看看沈陽是個什麼樣子,我這鮮血豈不白流了。”

“你還能幽默起來!”程思明哭笑不得。

“當然,出去要注意,這裏武鬥太厲害了。”

程思明沒心緒多講什麼,勉強走出病房,他沒出醫院大門,在院子裏走來走去。走不多遠,程思明站住了。眼前一柄不知名的抖落了花辮的花蒂,在秋風中瑟瑟抖動。前天路過這裏時,枝頭還掛著花辮,兩天工夫,就落光了。這是什麼花?他看了一陣子,想不起名字,大概沅城沒有這種花。

人在異鄉,經曆一場前所未有的驚險,程思明想的問題就是多:人的生命其實是很脆弱的,人第一位的是要好好地活著。活著,才有可能爭取一切;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人呀,不能太自信了。程思明懷疑二次串聯的意義了。

快開飯時,程思明回到病房。韋諾問看到什麼了,程思明回答看到的東西不少,以後再慢慢給你講。韋諾說,是嘛,不出去,就太可惜了。程思明拿起飯碗去打飯。

第四天,韋諾感覺好多了。程思明將他扶到室外,慢慢地走動走動。他們一直走到禮堂前。程思明告訴他:“這就是我這幾天的棲身之處。”

韋諾探頭看看禮堂裏擁擠的情況:“你為我吃苦了。”

“我這算什麼,你流了那麼多的血,苦吃太大了。這次可是人生最大的教訓了。”程思明說。

韋諾沒在意程思明的話,自個兒走了幾圈,覺得不怎麼疼了,便大聲地說:“我又能在地上走了。出院後可是要做點事,不能畏葸不前地過日子了,不能再讓人叫我唯唯諾諾了。”說著說著,竟哈哈大笑起來。

程思明很詫異,這可不是韋諾的言語、動作,更不是韋諾的笑聲。

第六天上午,協理員來了:“紅衛兵小將,怎麼樣了?”

“沒問題了,沒問題了。”韋諾搶著回答,程思明急忙擺手他也沒看到。

“我介紹你們到警備司令部,到那裏開返程票的證明。”

“我們的火車票是到哈爾濱的,我們想到哈爾濱去。”韋諾說。

“是這樣的,你們一直在病房裏,有所不知。前天上級又來通知,再次強調原地鬧革命,外地人員國慶節前一概清理完。你們即使到了哈爾濱,一看學生證,南方來的,也住不下來的。”

程思明提出,能不能再住兩天,讓韋諾休養休養,減少傷口的後遺症,這可是一輩子的事。

“是這樣的,紅衛兵小將,自從擔負救護任務後,我們醫院形成了一個規定,這種傷情的傷員也就住四到五天。你們已經五天了,我征詢過醫生意見,他們認為不會有什麼問題了。”

“走,走,我們走。”韋諾毫不在乎。

協理員笑著:“我給你們開介紹信去。”

“叔叔!”韋諾忽然喊道。剛轉身要走的協理員吃了一驚,打交道這麼幾天了,兩個紅衛兵從沒這樣喊過自己。程思明也感到意外。

“叔叔,我們聽你的安排很快出院,不過醫院得給我開個證明。”

“證明?什麼證明?”

“證明我是被流彈打傷的,不是參加武鬥被打傷的,要不回去後我說不清了。”

“沒參加武鬥是事實,這個……開了有用嗎?”協理員有些疑慮。

“有用,肯定有用,解放軍醫院的證明還能沒用?”

協理員回辦公室,先開了辦返程票的介紹,又開了韋諾受傷情況的證明:“沅城一中紅衛兵小將韋諾同誌,到沈陽學習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經驗,剛下車,不幸被流彈打傷,被我院收治。本人並未參加武鬥。治療期間積極配合,表現良好。特此證明。中國人民解放軍沈陽警備區醫院政治處。一九六七年九月二十六日”。

協理員把證明交給韋諾,轉身對程思明說:“小夥子,按正常情況,這樣的傷養上十天半月也是需要的,你們的要求並不過分。可是,現在是這樣的形勢,我們的任務確實太重了。回家去吧,路上不要停留了,注意不要發炎。”

二人邊聽邊點頭。協理員讓護士給韋諾準備了一些紗布、酒精,讓他在路上用。

第二天一早,程思明、韋諾上了火車。車廂裏還是那樣擠,好在上去得早,找到個地方,拿幾張紅衛兵戰報一鋪,可以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