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 韋諾(3)(1 / 3)

火車呼呼地出了沈陽站。韋諾望著窗外朝後閃動的樓房、行道樹,很興奮:“這次真來勁!以前聽到槍聲都害怕,這次,哼,其實被槍打了也沒什麼,打死就死了,什麼也不知道了。打傷了,住一段院不也就好了?”

“打死了就死了?你父母怎麼辦?我怎麼交待?”程思明沒有好氣地說。

“我父母?他們認為我這輩子不會有多少作為,不在意。你嘛,就更好辦了,你和我好得穿一條褲子還嫌肥,誰也不會覺得你有什麼責任。”

“人命關天的事,你說得那麼輕鬆。”

“人命關天?我這命還能關天?”韋諾旁若無人地講著,“當然,那天沒有思想準備,也不知射擊的人在哪個方向,要不,那麼容易打傷我?”

程思明沒應聲,他不知道韋諾講這些有什麼用。韋諾有點感覺,不再講了。

火車過了山海關,車廂裏有點悶熱了,關內關外就是不一樣。

車到天津站,韋諾說:“我們在北京下車,堅持上三天,國慶節上午就能見到毛主席了。”

“北京下車?”程思明看著眼前的韋諾,似乎從不相識了,“不行不行!前一段清理就那麼嚴,現在快到國慶節,更嚴了。”

“不行?這次出來不就為了見毛主席?原來商量得好好的,你怎麼變了?如果見不到毛主席,我這血真是白流了。”韋諾很不高興。

程思明說:“不是我變了,是情況變了。你被打傷,多大的意外!你的腿……萬一發炎就難辦了。”

“我感覺很好,醫生也說了,不會有什麼問題的。至於北京清理的問題,我覺得兩三天時間,完全可以想辦法對付。”

“我不同意!”程思明打斷了韋諾的話,聲音很高,“揀了一條命,不幸中的萬幸,還不接受教訓!”

“我們冒這麼大的風險,吃了這麼多的苦,不就為了見到毛主席嗎?現在有這種可能,為什麼不爭取呢?”韋諾的聲音也很高,這是過去沒有過的。

韋諾還要說什麼,程思明把頭轉向窗外,不願再聽。

火車“咣當咣當”地向前走著。走了一陣,韋諾又提出在北京停留的問題,程思明不回答。

當天下午,火車徐徐進了北京站,一個前後急劇晃動,停住了。

“這樣吧,你到售票處換簽南下的火車票,先回去,各種證件都歸你。”韋諾說著就要下車。

程思明急了:“一起出來的,怎麼能分開呢?你沒有證件,怎麼行?”

“見毛主席,這是我們這一生唯一的可能,就這樣放棄了,我覺得太可惜了,會後悔一輩子的!”

“我也覺得可惜,但沒有別的辦法。”

“沒有辦法?怎麼沒有辦法……看來隻有分道揚鑣了!”韋諾說著,下了車,朝站外走去。

程思明急了,急忙下車,在轉角處追上韋諾。

“你說怎麼辦?”程思明問。

“把證件都給你,你走,我留下。”韋諾口氣很硬。

“我不是這個意思。”

“哦,你也想留下了,好,我們就打遊擊。”

“打遊擊?”程思明征詢地問韋諾,這是過去沒有過的。

韋諾把程思明拉到靠欄杆處:“北京這麼大的地方,再清理也有空子可鑽。不去換準住證,不到接待站住宿,就不會被清理。”

“你講具體一點。”

“清查清查,關鍵在晚上。晚上我們待在北京火車站候車大廳,誰知道我們是不是來上車的,誰會來查?白天就好辦了,到處走一走逛一逛,累了到公園長椅上睡一覺,堅持三天就到國慶節了。”

程思明沒有吱聲。

看著程思明快被說動,韋諾來勁了:“剛到省城時,你不是曾用‘天無絕人之路’來教導我嗎?怎麼現在糊塗了?這就是像你這樣的小知識分子的毛病。”韋諾這樣尖刻地批評程思明,有史以來還是第一次。

“你別來勁了,還不知道行不行呢?”

“我這隻是開個現笑,改變一下低迷的氣氛。”韋諾笑了。

當天晚上,他們在北京站候車大廳的一個角落坐下。程思明看看周圍沒人,掏出沈陽警備區醫院給的酒精紗布,很快給韋諾換上。他怕被人看見腿傷了,惹出麻煩。

三天過去了。國慶節一早,北京站的鍾聲“咚——咚——”地響了六下,洪亮、悠揚。程思明、韋諾到車站洗手間裏洗了把臉,用手把頭發梳理整齊,到附近一家胡同小飯館吃了早點,找到9路車站。他們早已探聽好,兩站就到天安門廣場。誰知站牌下等了二十多分鍾,來了輛9路車,把乘客一摔掉頭就走了。他們問行人,說是大活動,公交車不再駛往北京站。

二人拔腿朝天安門廣場走去,不一會兒就汗流浹背了,好在半個多小時就看到廣場南麵的正陽門城樓了。二人加快步子,從正陽門東側走進廣場。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天安門廣場已是人的海洋、《毛主席語錄》的海洋、紅旗的海洋、革命歌曲的海洋。二人費了很大的勁,擠到人民英雄紀念碑附近。

韋諾不甘心,使勁往前鑽,沒想到一隻大手有力地抓住了他的衣領:“你要幹什麼?”

韋諾抬頭一看,那人身著藍製服,虎背熊腰。韋諾毫不怯氣:“往前挪一挪,離偉大領袖毛主席更近一些!”

“不能再往前擠了,再擠就以破壞革命秩序論處!”聲音很嚴厲。

程思明很快擠上去:“對不起,我們從邊疆來,想見毛主席的心太迫切了。我們不再往前擠了。”

那人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掃了一遍,鬆開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