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鶯鶯沉浸在思索中,紅娘又說:“我不是你,我寧願鋌而走險,寧願去死,也要離開你,離開崔家。”
鶯鶯驚訝道:“紅娘你要離開?為何?”
紅娘輕嗬一聲:“誰想做一輩子的奴仆,被罵著賤人還要笑臉相迎,被打一巴掌還要拍手叫好、感恩戴德。”
“到了年紀配個府裏的小廝,連我的孩子、我孩子的孩子一生下來就是伺候人的奴隸。生生世世,永不超生。我們是馬嗎?生來就該被人騎?”
鶯鶯反應過來,她問:“所以張珙許你的是賣身契?”
紅娘說了這麼多,也不藏著掖著了,直接承認下來。
“你怎麼不同我說?你想離府,娘不讓你走,我去求她,她一定會答應的。”
“小姐,你怎麼還是如此天真?這個家裏你做得了主嗎?”
鶯鶯低下頭去,自嘲道:“是,我做不了主,張珙就能做得了主?”
紅娘道:“張生高中後,老夫人也要看他幾分薄麵。小姐你嫁給他,我就是你的陪嫁丫鬟。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張家要不要放一個丫鬟,老夫人管不著了。”
“那你就如此肯定我會放你走?”鶯鶯冷冷道。
紅娘笑著說:“在家從夫,出嫁從夫,夫死從子,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姑爺要放我走,小姐攔得住嗎?”
“荒唐,真是荒唐至極!”鶯鶯一時間又是哭又是笑。
怎麼她就做不得一點主呢?她活著就是個笑話。
鶯鶯轉過身不叫紅娘看到她落淚,擺了擺手道:“你走吧。”
紅娘頓了頓,還想說什麼,終究什麼也沒說,轉身走了。
臥房裏隻剩下鶯鶯一人,她回想她這一十九年,無時無刻不活在他人的眼裏。
到頭來,又有什麼意思呢?
紅娘說的沒錯,她也確實是懦弱。
後來,老夫人帶著一兒一女離開普救寺,去往河中府的崔家老宅。
自回了家,鶯鶯整日裏不再出門,也不同人說話,隻坐在窗邊發呆。
驟雨打芭蕉,有鳥來躲霖;落日放餘暉,倦鳥盡歸林。
鶯鶯竟覺得自己連隻鳥兒也不如了。
她是籠中鳥,雖不受風吹雨打,卻也不能展翅翱翔。
時間一晃而過,年關將至,鄭恒終於來了。
路上他就知道了張生救鶯鶯,而姑姑因此許他為妻之事。
鄭恒心想:我要是不知道這個消息也就罷了,可如今我知道了,又要怎麼去見姑姑呢?不過是兩相為難,好沒意思。
於是,鄭恒先叫了紅娘來,想要探一探情況。
紅娘問:“恒哥兒既來了,怎麼不去夫人那兒?”
鄭恒說:“我如今有什麼臉麵去見姑姑?當時姑父在世時,曾經許下這門親事。我如今到了這裏,姑父的孝期也已滿了。因此,央你同姑姑說一聲,挑一個吉日,好與表妹成親。待事情辦妥後,我必重謝。”
紅娘卻道:“恒哥兒,此話休再提。小姐已與了別人了。”
鄭恒眉頭緊鎖:“怎麼姑父在世時許了我,姑父去了就悔親?這是個什麼道理?”
紅娘解釋說:“當日孫飛虎率兵圍攻普救寺,想要擄走小姐時,你在哪裏?若不是張生,咱們崔家早就沒了。如今太平無事,倒來爭親。倘若小姐被孫飛虎擄了去,你又如何去爭?”
鄭恒冷哼一聲:“許給一個富貴人家倒也罷了,偏偏是一個窮酸書生,難道我不如他?我鄭家,高門貴第,世代相傳。與鶯鶯又是表兄妹,這是親上加親。再說了,還有姑父之言在前,這親豈能說悔就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