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又到春日了。
要不是自己還沒出嫁,沈月晗真的得懷疑自己是不是懷孕了。
每天從學裏回來,她倚在軟榻上,聽著窗外淅瀝的雨聲和伴隨著雨聲傳進來的雀兒的清啼,她總是異常犯困。總算是理解到什麼叫“春困、夏倦、秋盹、冬眠”。
如今已然是景熹二十七年的春日了,日子兜兜轉轉,原本守孝的夏侯昊都出孝兩年,正在邊疆發憤圖強呢;而沈月晗自己,也已經十四歲了。
她移到這長安宮中已經有五年了。當年和妃受驚生子不久,她身子也不大好,皇後便上書皇帝,請求將她移到了京郊的長安行宮之中安養將息。
日子轉轉兜兜五年,昔年那個滿臉稚嫩的小丫頭,如今也是亭亭玉立一個大姑娘了,顰蹙含笑間已有了瑄儀貴姬昔年的風姿。
在這長安宮中雖是不如皇宮裏,但好在,樂得清靜——如同和妃陷害這樣的醃臢事,再也不會出現在身邊了。而沈月晗要做的,隻是每月入宮去向帝後請安,僅此而已。
坐在軟榻上,不多時便犯困,耳邊聽著枝間雀兒的清啼與雨聲淅瀝相佐,別有一番意境。又是一波新的困意襲上腦中,她也不硬撐,闔眼欲睡。
門板忽然響了一下,旋即便是一股幽香向自己而來。沈月晗也不睜眼,輕輕道:“二姐姐,你怎麼又上我這裏來了?姐夫若是尋你不見,可不知要鬧成什麼樣子呢。”
“他是巴不得我哪日死了。”那女聲含著幾分淩厲的笑意,而這份淩厲,除了皇二女淑寧帝姬沈玉蘭之外,再也沒有一人。
沈月晗睜眼,麵前立著一個身著粉色衣衫的絕色少婦,眉梢都是淩厲在其中。往一旁挪了挪,笑道:“常言道:‘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姐姐何必與姐夫置氣?”
淑寧順勢坐下:“誰與他置氣來著?我不過是來看看你罷,說什麼有的沒的?”又端詳著麵前的妹妹,“我說你倒是樂得自在,此處遠離了深宮,你歡喜得很是不?”
沈月晗突然有種姐姐是來套話的感覺,隻是乖乖一笑:“二姐姐說笑了,我在此處,心中無時無刻的惦念著父皇母後呢。”
淑寧看著麵前這個愈來愈美的妹妹,隻是勾起一個笑容來:“眼看著你也愈發大了,模樣愈來愈好,不曉得哪家的男兒有這等好運能迎了你呢。”
沈月晗笑得眼睛都迷上了,不慌不忙的打著太極:“二姐姐何必與我說這些?這世上的女子,在姐姐與大姐姐麵前,誰敢說一聲美?那可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不管真心假意,聽到別人的讚美,淑寧心中總是歡喜的,當下笑著摁她的頭:“你這嘴愈發油了。”半晌後,又正色道,“算來夏侯家的將軍也該回來了。”
沈月晗一怔:“不是要明年麼?”
淑寧含笑:“是明年不假,隻是此次乃是父皇下旨,命令夏侯將軍早些回來呢。”又瞥著妹妹,“夏侯將軍年輕有為,此次在邊疆曆練頗多,又是軍功赫赫,在這麼著下去,隻怕我大齊第一個異姓王便要出在夏侯家呢了。”
異姓王?能不能出異姓王不好說,但隻要一出異姓王,遲早成為君主的眼中釘肉中刺。她不置可否的笑一笑:“臣妹常年待在長安宮中,難免消息不甚靈通,還多謝姐姐告知了。”
淑寧的笑容一瞬間帶上了幾分淩厲:“不日夏侯將軍便要班師回朝,彼時太子弟弟將會奉父皇之命親自相迎,晗兒難道不去看看?”
看著淑寧眉眼中的淩厲與狡黠,沈月晗不免心中糾結起來。現在聽到夏侯昊的名字,她就想到當年那個年少輕狂的夜晚,自己這老牛,居然夢到了夏侯昊這棵嫩草,而且還是一棵不知道是多少官家小姐夢中情人的嫩草。每每這麼想,她就覺得心中一陣惡寒。
“若是時日允許,臣妹自然會去。”想不出什麼由頭搪塞,她就這麼說了,向軟榻上一躺,目光轉向窗外,淑寧身上百濯香的香氣沁人心脾,叫人沉沉欲睡。
夢中似乎又響起一個低沉的男聲,那聲音溫和,含著疼惜,輕輕的喚她的小字——“宓兒。”
她認得那個聲音,雖然許久未曾聽到,但她還是知道,那是夏侯昊。
大概是因為做了夢,她其實睡得並不安穩,不多時便悠悠醒轉,還有幾分惺忪之意,眉眼間的朦朧滿是慵懶的美感。紫蘇見自家公主醒轉,便執了篦子為她梳頭,鏡中女子長發如瀑,身量雖是還未長成,但看著已是一個美人了。
沈月晗忽然就想到長樂姐姐出嫁前,皇後執了篦子給她梳頭的時候。“一梳梳到尾,二梳白發齊眉,三梳子孫滿堂……”
轉眼,長樂已經遠嫁七年了。
其實皇後將她遷到這裏,其間意味倒還真讓人不得不深思。名義上的確是養病,皇後對她也極為關心,她入宮請安之時,有時還會親自陪著她,隻是那個懷疑的種子埋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