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物們的肉已經被衣冠楚楚的人們分食殆盡,皮毛被整整齊齊碼放到驢車上。絕大部分的白骨,被橫七豎八扔進草甸,經風霜,受雨雪,化作肥料,回歸厚土。隻有那些可做配飾可供把玩的特殊骨骼,以及那些能夠入藥的部位,才有資格被獵人們收入錦囊。
一對相伴八年,情同父子的師徒,分別以死亡和活著的兩種形式,做了他人的獵物。師父化作肥料,回歸厚土。徒弟被收入表兄的錦囊。
回到東都城後,吳皇就會冊立荊王為太子,將那封臨行前便蓋了玉璽的詔書傳至四海。既然如此,她肯定不會再放兒子們回西都城。太子要日日在她眼皮子底下,她才能睡得著。至於蜀王,她要將這個遜帝日日擺在太子眼皮子底下,太子才能安分。
臨行的清晨,各房各院都人影竄動,忙著收拾行李,忙著道別。
荊王直接與吳皇一起回東都城。魏妃要先回西都城,料理好荊王府裏的諸般事情,再與魏府母家好好道別一番,才能帶著百餘名家眷去東都城與夫君團聚。
魏妃剛指揮完侍女們搬走郡主的行李,回到寢殿就拉過女兒一頓數落:“你這孩子也奇怪!讓你和父王先去東都城,你為什麼非要和我一起回西都城?你是喜歡來回的車馬勞頓,還是喜歡我回去了顧不上你?越發不聽話了!讓你這些天好好伴在姑母左右,你也不去!讓你給陛下獵兩隻野兔,你也不去!讓你找慕容相多討幾幅大字,你也不去!”
永安郡主從小就知道,家裏母親最大,自己屈居第二,能不回嘴便不回嘴。
荊王抱著一大摞宣紙進來,滿臉笑嗬嗬:“王妃這是又和誰生氣呢?你看看,慕容相的字,我這不是討回來不少嗎!莫要再責怪裹兒了!”
魏妃的火氣立刻散去不少,在一大摞宣紙裏左右翻撿。
荊王哄了哄撅嘴的裹兒,又朝著魏妃稟報:“放心拿去便是!我那會兒看過了,裏邊不乏佳品。回去了你慢慢挑,至少能挑到十幾幅!找工匠好好裝裱,再配個貴氣的匣子,送到誰府上,都拿得出手!”
永安郡主心裏揣著別扭,出言不遜道:“她的字,我也能寫!有什麼可稀罕的!”
魏妃不屑於女兒的狂言:“你懂什麼呀!你以為那些官宦人家愛掛慕容相的字,隻是因為好看嗎?古今名人雅士,以書法稱絕的多了去了!她的字再好,也遠遜於鼇頭那幾位。可是呀......這當紅宰相,可就僅此一人!在客堂上掛慕容相的書法,那是什麼意思?那是對陛下表忠心的意思!是對訪客表立場的意思!”
荊王永遠不會錯過任何一個拍愛妻馬屁的機會:“王妃說得極對......旁人求而不得的東西,咱們出手就是十幾幅!讓那些左右觀望的小人們都看看,我荊王是什麼身份的人!我是既得絳月公主擁護的人,也被慕容相示好的人!滿朝文武裏,除了我,再也沒有人能同時被這對政敵拉攏。”
永安郡主聽得心煩:“來獵場的路上,父皇不是說她們並非政敵嗎?這會兒怎麼又是政敵了?”
魏妃一巴掌拍到夫君背上:“你怎麼嘴上沒把門的!竟敢對著孩子說這些隱秘之事。”
永安郡主發現,連母妃都知道,情緒陡然爆發:“別以為隻有你們知道!我也知道!她們不是政敵!她們是鳳侶,是磨鏡之好!”
魏妃嚇得緊緊捂住女兒的嘴:“你想害死你姑母啊!”
永安郡主扯開母妃的手,哭著跑了出去,鑽進馬車再也不肯出來。
魏妃無處撒氣,又掐了幾把荊王的肥胳膊:“叫你管不住嘴......叫你管不住嘴......”
荊王也被女兒的話嚇出一身冷汗:“我隻說不是政敵,我可沒說別的!這孩子......在哪學得這些渾詞!你也是......別一天隻顧著到處攀交貴眷,回府後檢查檢查她的臥房和書櫃......”
慕容曉曉打發走荊王後,無意間發現了一個熟悉的麵孔。
“你怎麼也來獵場了?又是為著多掙幾個銅板嗎?”
正在撿拾官家丟棄物品的小廝抬起頭來,一看是自己的恩人慕容相,便作揖道:“讓慕容相見笑了!獵場行宮的雜役不夠,上頭抽調我來支應。見貴人們丟掉這些東西......怪可惜......我便挑點能換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