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蛇六刻蛇欲走,快馬欲來午氣重。
學塾邊上竹林裏,兩人對坐,一西一北,一白一藍,一大一小,斜靠石桌。
“嗯,不出意外的話,我月底便會離開。”點頭應答,錦衣少年對那位大不了自己幾歲的先生,如實答道。
“月底啊?也好、也好,免的淋雨而別。”抬頭望向竹葉縫隙外那片廣闊而又狹小的天幕,先生沒來由的說道。
細碎的陽光打在他的臉上,看不清是何表情。
“淋雨而別?”蕭瑟隻感到一陣的疑惑。
“穀雨、穀雨,總是會下點雨的,之後啊!又會是一連串的陰雨日子。”
“而下月初的第一場雨,又會格外的大……你若想要遠行,還須早些個上路。”
先生語氣悠悠,仍舊抬頭望著縷縷竹葉外,那看似陽光明媚的碧藍天穹。
碧空如洗,萬裏無雲,好一個晴朗日子......
“先生,您……”北座少年欲言又止,望著那張隱於細碎陽光裏的白皙麵龐。
“蕭瑟,你似乎改變了很多…變得,更像大人了……”
先生望著少年那雙遠比昨日深邃許多的眼眸,如隔千秋。
先生分明是笑著的,卻讓人不覺著在笑。他臉上更多的,則是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似是欣慰,但更多的,則是種說不出的悲傷?
唉,一轉眼間,人就“長大”了……
猶豫了片刻,這位年輕的小鎮教書匠才開口說道:“無需多想,隻須記得出了小鎮以後,莫要荒廢了學業便行。”
“我一山野書生,無官無名,連個秀才都不是。能送你的,也就隻能是些‘爛大街’的典籍之屬了。”
“《小學》、《禮樂》、《觀止》,三本皆是蒙學之物,你且一並拿去。無事常溫,會有意想不到的好處。”
“至於三本閑雜書,術算《精微》,棋譜《桃李》,文集《山海策》。無需刻意精讀,隻須閑時翻看即可,‘權當’是博覽學識,怡情養性了。”
“……”
不知何時,石桌上多了六本疊放整齊的書本。
先生言語,如在“托孤”。
“先生,您這是……”相似的場景,相同的六本書,這不禁讓蕭瑟懷疑,那場大夢,真的單就隻是夢嗎?
那自己這位先生?不、不…他絕不是夢裏的那位“齊先生”,他是我蕭瑟的“陳先生”!
少年,在夢裏,見過類似的場景,見過那石桌上正放著的六本古書……
“怎麼了,蕭瑟。是有什麼想問的嗎?”一語叫醒“夢”中人,先生臉上笑容和煦,如春風扶麵。
春風扶麵?不知為何,見著自家先生那和煦的笑容,蕭瑟反倒是覺著心口,沒來由的一陣刺痛。
一種陌名的“愧疚”情感,湧上心頭,堵在心口。
他在“夢”中見過,見過這種笑容。隻是夢裏那人,要更顯滄桑的多……那個夢裏的“自己”,更是對不起,那份滄桑。
“先生,我們還會再見麵嗎?”沉默良久,蕭瑟開口向自家先生問道。
“人生何處不相逢?以後總會有再見麵的一天。”語氣溫和,先生的臉上,依舊是那春風和煦的笑容。
“那弟子便等著那一天了!”蕭瑟突的燦爛一笑,似是想通了什麼。
“你這還沒走呢!怎就想著重逢了。”先生笑容,亦是燦爛。
“就當是提前告別了,虧得先生還贈我幾大本書籍呢!學生回去,可得讀上一讀。”少年的臉上,少了幾分沉漠,多了幾分自信。
這是一種表露在外的自信。
“別隻是一時興起,讀書更須持之以恒,須知讀書百遍,其義自見,若是能讀書破萬卷,更是能夠下筆如有神。”
“其中真意……你以後自然會知曉的。”
“喔,對了。記得跟你趙師兄好生道個別,多年寒窗,敗多勝少,實屬不易!”先生輕茗口茶,隨口說道。
“行!那這棋局,也就勞煩先生收拾嘍。”少年起身,隨口笑道。
“珠華,回家嘍!”見著先生沒有否定,蕭瑟也是領著自家侍女,抱書而去。
離場火速,生怕走慢一步。
“少年就該有少年的樣子,過於沉穩,反倒失了活氣,暮氣沉沉。少年,如日出之陽,就應該朝氣蓬勃!”
見著少年一手挾書,一手牽著侍女飛奔而去、青年儒士俯身收拾起棋子。
看似東一顆西一枚,雜亂無序,實則先黑後白,反推而去,一子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