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罪孽焚城 3(1 / 3)

永遠。

故事很長,從浪聲熙熙攘攘的海岸一直蔓延到市區的小飯店前。這個城市的夜宵街喧嘩得不像樣子,你講故事的語氣從輕佻的最後落到“大開眼界”上,故事說完了,你的眼神在四處觥籌交錯的桌麵流轉一圈,好像把一切都打探好了似的,然後回過身,“其實我想說的是,‘雖然拖拖無法與我交談,但因為它我才和媽媽和解’所以有時候我總是想,陌生人,或者伴侶,或者交談,哪樣都不是必要的,有些理解不需要建立在‘溝通’的前提上。反而是有些東西會給你感應——嗯,比如說,直覺。”

然後看你迫不及待地對我示意,像個貪吃的小鬼。

“嘿,那麼,琉,現在吃點什麼好?”

什麼都好。

艾瑟夫。

什麼都好。

時間那麼緊迫,我們應當盡情享受這有限的時間。

因為幾十分鍾後我們就要開始逃亡了。

命運是不公平的利率。也是太過公平的,甚至要擺出“疏而不漏”姿態的巧合。但你為什麼會在我發現你的真實身份之前告訴那個關於“直覺”與“伴侶”的故事。以至於當我發現周圍人略微異樣地打探你的時候,在便利店的電視裏看見你相片的時候,我腦海裏“嗡”地一聲閃過兩秒空白,但我隻是轉身叫你:“艾瑟夫,(你回頭看我),我們走吧。”

你嘟嘟嘴,“你不是想吃巧克力嗎?在我這裏,你喜歡什麼牌子,德芙?我喜歡黑巧克力,因為拖拖也喜歡吃。”(你甚至仰麵笑了起來)

我搖搖頭,拽著你往便利店入口走去。

“琉,怎麼了?”

噓。別出聲。艾瑟夫。我們應當靜靜地走出這裏,好像我們真的隻是尋而不獲的顧客。就算便利店雇員開始交頭接耳地看向你,然後偷偷跑到後台打電話,可我們也可以鎮定地離開。雖然你沒有問我第二次,仿佛你也發現了我所發現的,而你的直覺真的再次與我一致。

便利店的電視沒有開聲,但是畫麵還是在閃著。

你不知道,第一次離家出走的我就是忽然期盼著,如果我的伯父伯母找不到我,也傻到不給我的手機打電話,而選擇去報警,那電視上會不會有我的消息呢?

我也很想取笑我天真的期盼。

艾瑟夫。

我多“期盼”這些。

可,事實上,電視上能夠播放的怎麼會是我個人的愛恨?在大半夜堂而皇之不停播報的隻有那些天災人禍或者殺人越貨的事。地震了,人員傷亡。南方大雪,道路封死。還有臨鎮的滅門慘案,一家四口,爸爸、媽媽、兩個小孩子,還有一隻狗,都被殺死了。那隻狗的毛很長,也許是一隻馬爾濟斯吧。我甚至想起伯母對妹妹的叮囑“別穿得那麼少出去玩”,然後妹妹輕佻地反駁“媽,人家那是一家人被仇殺,不是街上隨便找一個女孩謀殺”。

一切回憶倒影都定格在電視機最後的畫麵上——

“嫌疑人,即受害人妻子與前夫所生之子——現在正在潛逃中。警方公布照片,希望市民提供相關線索,幫助緝凶。”

是你吧。

艾瑟夫。

是你吧。

可是怎麼會是你呢。

我腦海裏轟然消失的兩秒,我隻是在想,你沿路給我講的關於“直覺”的故事是別有用心的嗎,它甚至搶在世俗倫理與懼怕侵蝕之前俘虜了我。

就像我貼合著你一同順流而下的滑板。

就像我們所匍匐不動的掩蓋一切的黑暗。

就像彼此一言不發用眼神和眉毛的弧度所交流的“你是不是也無家可歸?”“難道你也是?”

於是我像拖拖一樣拽著你的衣襟走出了便利店。而整個盛夏的夜的黑暗都向我們撲來。如你所知,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時間了。但日出也會尾隨而來的是不是。你沉默地與我一同演好了“顧客”的姿態,我們走了出來,這是不是表示你承認了你就是“他”,是那個“嫌疑犯”。可我所有的邏輯都成了你所說的“直覺”。

走出了三百米,你忽然停下來對我說:“我不是想要逃。”

我也停了下來,但不敢回頭。

“聽說你們這裏的海上公園有全國最大的衝浪管呢。”你的聲音很輕鬆,“我從小就想來試試。我媽一直說,如果我其他考試成績能達到我體育成績的水平,就帶我來。可是很遺憾,我很難讓其他成績也達到九十分。”

我沉默了一會兒。

“你很不擅長念書嗎?”

“嗯。”你低下頭,有點不好意思似的,“隻是覺得運動比較有意思。好像長跑、跨欄、籃球、足球,身體放鬆之後會覺得自己離‘自己’更近一點,更能完美地順從自己、操縱自己的身體,也能保護自己了。”你看了我一眼,主動鬆開了我握著的你的手,“你都知道了,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