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運動的發展,6月中旬,政府被迫讓步,曹汝霖、章宗祥、陸宗輿免職,總理錢能訓隨之下台,他明顯感到高興,說:“此舉或順天意也,書雲,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曹等數人,人怨極矣,天豈有不願者乎?”但是唯對錢能訓下台感到有些惋惜,覺得此人還不錯,下台是被隻知道“依靠日人,借款買槍,招兵發財”的武人派(指段祺瑞和徐樹錚)排擠掉的。(1919年6月16日)此時,胡已經站在了學生一邊,而“天視民視”的說法,跟吳佩孚的“五四通電”,很是相似。自打這時候起,原來跟直係沒有多少關係的胡景翼,對吳佩孚一天天欽服起來,到直皖戰爭爆發的時候,雖然雙方孰勝孰負還沒有定局,但在胡景翼眼中,吳佩孚已經是關嶽一般的人物了。(1920年7月3日)而到了6月28日,當胡聽人說此次運動大有成效,不僅英、美、法都樂意幫助中國,而且日本“亦欲讓步”(其實不確),胡興奮之極,說學生比宋時的太學生還要厲害,“予(胡的自稱,筆者注)喜予國民氣尚未盡死,公理尚在人心,國或不亡,而是非尚在。”忽然感覺他也是學生了,他的愛國事業不孤單了,居然在日記中三呼:“中華民國萬歲”,“學生萬歲”,“予之事業萬歲”!
有意思的是,胡景翼還發現了這場運動跟陝西人的關係。陝西學生屈武上京到總統府請願,“屈武以頭撞徐世昌之足,再撞其柱。政府諸人懼,又感其誠,遂得許多完滿結果。”因此他非常佩服屈武,覺得陝西有人。(1919年10月15日)關於這次請願,屈武也有回憶,不過,沒有說他以頭撞徐世昌的腳,也沒有碰柱子,而是以頭碰地“血流如注”。
耐人尋味的是,運動過後,胡景翼開始看胡適的《中國哲學史大綱》,一連看了很多天,一直到把書看完,感覺“其中無予不能解者”(1920年4月13日)。顯然,政治的意向,已經悄然影響到了文化觀念。
胡景翼是個軍閥,不過,當時反對段祺瑞聯日推行武力統一政策的人們中,有不少都是軍閥,其中有直接受到威脅的南方軍閥,也有北洋內部的直係軍閥,誠然,這些人反段,固然有利益之爭的因素,但未嚐沒有對段祺瑞爭取日本援助而出賣主權的不滿。其中,吳佩孚、馮玉祥和胡景翼以及南方軍閥趙恒惕等人,還是相當具有愛國心和正義感的,在平時,他們的軍隊紀律就比較好,而且沒有多少劣跡。因此,他們對五四運動的呼應,不僅僅是出於派係之爭而爭取輿論,也有互相感染和相互支持。
曆史是複雜的,很像樣的學者,也有一時看起來很不怎樣的表現;而名聲不佳的軍閥,也有發乎內心的愛國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