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祺瑞讓直係為自家火中取栗的耍猴把戲,幹得過於拙劣,別說精明的吳佩孚,連憨憨的外號叫傻子的曹錕,都洞若觀火。吳佩孚打到衡陽,一麵按兵不動,跟南方勾勾搭搭,信使往來,一麵以最愛國、最激進的麵目,頻繁通電,對北京政府種種舉措說三道四、肆意抨擊,甚至對政府要員指名道姓,直斥其非。打狗,衝的是主人,經戰爭實力壯大起來的後直係,此時,隱隱然已有問鼎中原、奪了鳥位之勢。巴黎和會上,中國在山東問題上的失敗,恰好給了直係一個攻擊段祺瑞把持的北洋政府的機會,而五四學生的抗議運動,則使這個機會極大地擴大。因此在這期間,用陶菊隱先生的話來說,吳佩孚今天一個仿討武曌檄,明天一個效驅鱷魚文,口號喊得比遊行的學生還激烈火辣,不僅對輿論而且對政局,都是有影響的。
要知道,當時吳佩孚是公認的常勝將軍,能打仗,而且能打勝仗。直係雖然還有其他大佬在,比如所謂長江三督,鄂督王占元,蘇督李純和贛督陳光遠,但是隻有吳佩孚才稱得上是直係的當家花旦,別人頂多跑跑龍套。雖然說,吳佩孚的發言不見得都是直係將領的意願,但是,他們肯定都樂意通過吳大聲發言,向皖係政府表達不滿。在袁世凱時代就進入北洋團體、作為袁世凱老友的徐世昌,當然不樂見北洋團體的分裂。對他而言,盡管自家是皖係捧上台的,但隻有維持北洋軍閥各個派係,尤其是直皖兩係的平衡,他的位置才能坐得更穩,如果僅僅在皖係的指揮刀下做總統,豈不成了漢獻帝?恰是在這個意義上,他才敢於在五四期間跟段祺瑞有了點“不同意見”,更傾向於考慮吳佩孚的聲音,犧牲曹、章、陸。而在曹汝霖看來,在這個危難時刻,段祺瑞顯然要比徐世昌更夠意思。
段祺瑞的麻煩顯然更大。這個才具不如袁世凱,但是雄心卻比他的主公更大的北洋第一號繼承人,當時最想做的事,就是武力統一。為此目的,他才靠近日本,從日本得到大筆的貸款,大批的日式武器連同教練也隨之進入他的嫡係部隊。也正因為如此,他控製的政府,才會對日本趁第一次世界大戰之際強奪德國控製的膠州灣和德國在山東的勢力範圍而裝聾作啞。別人也許隻當他是皖係的首領,但是他卻認為自己理所當然地是整個北洋係的老大。由於他做遍了北洋係軍校的監督,所以,凡是北洋出身的人,名義上都是他的學生,包括直係曹錕、吳佩孚也不例外。因此,吳佩孚電報仗打得雖然凶,但始終都給段祺瑞留著麵子。段祺瑞自己也很看重這點麵子,眼看著吳佩孚差一步就踏入廣東,他也知道這個秀才出身的將軍能打,隻要麵皮沒有最後撕破,他都會指望吳佩孚替他完成統一大業,因此,於情於理,盡管吳小鬼(北洋係中對吳佩孚的蔑稱)咄咄逼人,還真就得讓著他三分。這也是為什麼段祺瑞軍權在握,對曹汝霖安慰話說了一籮筐,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這個為他籌錢出了大力的人,背著國賊的名頭,離開了政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