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夜:深淵(15)(1 / 3)

1999年迎來夏天最熱的時節,人人都燥熱難耐,有兩個消息,一是秀琴從海產店辭職了,找了份超市碼貨登記的工作,工資高了不少也比海產店輕鬆。這還是榮姐看不過去秀琴潰爛的手,托人介紹,才給秀琴找到這份工作,好在秀琴因為識字力氣大很得超市老板的心,立馬就上崗了幹了快五個月。

第二件事是,梅望洲終於找到了一份工作,時間會淡忘一切東西,他當初被辭退的理由早就沒人記得,甚至在亦雲教育局領導層更新換代的時候,這件事都變得不再重要。梅望洲的資曆還在,他成了一名“作家”,給雜誌社投稿的一篇文章被選用,之後開始寫起了短片小說和散文。而他身上那股子自得和傲氣更是時時刻刻要把秀琴貶低到塵埃裏,走在巷子裏頗有小人得誌的之感。

秀琴沒看過梅望洲寫的文章小說,也不知道他投的哪本雜誌,她不感興趣,也沒見過他在家裏讀過他自己寫的句子,梅望洲這種人哪怕得到一顆糖都恨不得把糖紙留下來封在畫框裏供人觀瞻,還會給這顆糖些個糖果小傳,這次卻在家裏異常“安靜”。

這種安靜就如同當初壓在厚厚試卷底下的那盒影碟,他的心思見不得人。

家裏電話現在是梅望洲的專用,每次都是梅望洲手裏拿著煙的侃侃而談,談他波瀾壯闊的前半生,談他在政治教育上的見解,談他曲折坎坷的情感,甚至談女人,女作家,女編輯,女攝影師。

秀琴最常聽的一句話就是:她們女人懂什麼寫作,她們女人懂什麼文學,她們女人懂什麼……這類話術,偶爾她還能聽見那些下流的經過華麗辭藻改裝過的評頭論足的話。

而說著這些話的梅望洲到現在都還靠秀琴養活,他寫的東西並不總是被選中發表,想要靠那點錢養活一大家子顯然是癡人說夢,好在,他從來隻管他自己。

臥室也變成梅望洲的書房,秀琴被趕到隔壁小房間裏搭個單人床就是她睡覺的地方。

夏天是一個很難熬的季節,對於秀琴來說哪個季節都不好過,春季多雨她幹活總是被淋濕,孩子總是容易感冒發燒起疹子;夏季高溫,她身上的凍瘡沒養好就會潰爛,婦科病也讓她痛苦,經期在夏天更是另一重折磨;秋天稍微能讓她喘一口氣,但也僅僅隻是一口氣;冬天就更別提了,因河的冬天是一個漫長的季節,秀琴好幾次都覺得自己熬不過去要死掉了。

工作讓她安心,她不需要動腦子隻要拚命幹活賣力氣,6月份秀琴沒法辦隻好把梅瑰送到因河一所口碑很好的公立幼兒園,價格合適,至少她不會因為上班帶孩子被辭退,也節省精力去照顧。

這天秀琴正在倉庫對貨碼貨,頂頭的一箱飲料沒放好在快要倒下來的時候,有一個身影大喊:“小心!”她還沒反應過來,一個壯小夥就急忙接住及時把箱子擺正,還不忘關心秀琴:“楊姐,沒事吧?”

變故發生得太快秀琴還處在懵逼中,聽見這句話後怕的站起身:“沒事沒事,謝謝你啊小彭,今天要不是你我被這箱東西砸到腦袋就完了。”

小彭咧開嘴一排亮眼的大牙笑得爽快:“嗐,說什麼呢姐,咱倆是老搭檔了,你來了之後我工作老輕鬆了,我還得謝謝你。”

“你說你,身上沒事吧,有沒有被砸到?”秀琴關心的扒著他後背看了眼:“還好,隻是有點紅。”

小彭裏麵挺直背驕傲的展示:“我就說沒事吧,楊姐,你就甭操心啦。”

秀琴也被逗笑剛剛嚇到的情緒有所緩解:“行啦,收起你的手我知道你們年輕人抗造。”

兩人有說有笑的把貨物碼到架子上,小彭單眼皮的小眼睛頓時故作嚴肅:“楊姐,你這話說的跟你七老八十一樣,你也年輕。”

秀琴上一次聽到別人說她年輕的時候還是在亦雲,飛雁對她說的,她叫她姐姐,十七八歲的小女孩叫她姐姐,她說她年輕,美麗。想著想著秀琴臉上的笑也變得苦澀:“我都32了哪裏還年輕,你多少歲我多少歲,瞎話張嘴就來,你看我這張臉說我四五十都有人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