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訴青龍,在黃沙上,如果看到的是我不用太高興,如果是她,也不用太難過。
他豁上生死,擲了一場豪賭。 賭他在這個不見天日的石洞裏不知年歲的枯坐著。 等風來。
籠裏山河俱下,山石崩塌,天地悲朽。
當年山間有仙客,紅爐映膛火,白石綠蒼苔。
那個給了他名字、又給了他來處的人,在十多年後,成為了他不能說的俗世凡塵和癡妄欲念。
這世間有時候就是很神奇,哪怕是一點微不足道的痕跡,都能讓流離不定的人找到一個歸處。
看,不論真假, 在這個人麵前,他第一時間撐起來的, 永遠都是虛架子。
他垂眸的時候,眼裏的光很淺,仿佛在眼珠上蒙了琉璃鏡,萬般情緒都藏在那抹光的後麵,會給人一種很深情的錯覺。
從那天起,聞時有了來處,叫塵不到
凡人說,落葉歸根。 他們無處可藏的時候,還是想歸家。
塵不到,時時自有春風掃。
往事仿佛被打開了一絲縫隙,漏了一點端頭。
別回頭。 讓他幹幹淨淨來,也幹幹淨淨走。 山腳下的花樹不知是哪種,風一吹,便落了滿地
陣中幻境重重,荒草遍地。八百裏血海蜿蜒、朽木叢生。他跪坐其間,吻了紅塵。
判官一脈,滿身清明,不偏不倚,修的是無掛無礙無執障。
籠裏日夜輪轉不休,又常含生死離別,會給人一種錯覺,好像他們早已相識,見過好幾次輪回。
往事說,眾生皆苦,有掛礙深重者深陷囹圄。 這是他們最初的來處。
他走了那條漫漫不可知的長路,確實有些難熬。 隻是萬幸,已經望到頭了。
那是一個倚著朱欄同人聊笑的人,未及弱冠,意氣風雅、芝蘭玉樹。
他送過數不清的人,與他無關的、與他有關的,送完總能轉身離開,去往下一場道別。 唯獨這個,隻要多看一眼,他就再也走不了了。
世間的道理就是這樣, 有苦盡甘來,就有盛極而衰。
那個小時候被他捂著眼睛護著的人,已經長成了高山霜雪。
諸行無常,諸漏皆苦,眾生煞煞然也,偶有大清明者,謂之判官。
時者,所以記歲也。
紅塵故人舊相識,重逢卻不知 因為一個已經忘了,而另一個不打算說
困縛千年的籠瓦解不息,人影早已消散不見,周圍是一片空茫和沉寂,像一處秘地,他們塵囂未染,又糾葛不清。
別再像當初籠裏一樣孑然一身了。
他轉過頭,隔著長長的台階和深濃夜色朝塵不到這邊看過來。那雙眼睛迎著夜市牽連成片的燈火,明亮如星。
你被通緝了,你的罪行是:對朋友太好,又夠義氣,青春的麵孔,燦爛的笑容。 本庭現判決如下:罰你終身做我的朋友,不得上訴!
自古以來,隻有屈指可數的陣經過千百年的日月輪回,能養出陣靈,代表著布陣人的餘念,作為忠仆守著這個地方。 不是故人,不開陣門。
青鳥,神禽也,書信傳思慕。 所以塵不到就把聞時身上的對他有喜愛之情的青鳥的羽毛做成了手串,戴在了他做的傀上。
都說凡人最無端又最深重的執念莫過於故土難離、落葉歸根,他們當年自封於鬆雲山下,沉眠於離家最近的地方,所求不過如此。 時至今日,他們終究求得一場圓滿。 倦鳥歸巢,得償所願。
好像桑田碧海,物是人非,這山間的青鬆流雲卻還是當年的那些,亙古亙今,從未變過。
山間歲月很長,他們明明還有無數個不斷更迭的秋冬春夏。 他們明明還有很多年。
於是這天深夜,萬籟俱寂的時候,在人間所有下過雪的地方,數不清的小雪人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杵在樹下路邊,替某位傀師一聲不吭地看著這個世界。
其實那天,就算聞時沒回鬆雲山,塵不到也打算好了要去看他的。畢竟是生辰,一年一日,一生不過數十年。哪舍得讓那人孤零零地過。 他寫了紙箋,說好了要回去的。 怎奈鬆風明月三千裏,天不許歸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