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襯衫滾落而下,時不時撞在山坡的樹上、石頭上亦或者是什麼莫名其妙的東西上,然後在七葷八素的暈眩中被割傷、摔傷和刺傷……直到他重重的拍在堅實的地麵上,喉嚨裏的氣體頂開肌肉發出痛苦的嗚咽聲。
他覺得自己已經死了。
至少是馬上就會死了。
花襯衫叫郭俊,是一個已經三十六歲的人,喜歡穿顏色豐富的襯衫。從前他不打算好好做人,無論是村裏安排的工作還是廠裏的工作,他總是遊手好閑的混日子……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沒錢就招手要錢,要不來就偷,去搶。於是到處被開除,開始和街頭的兄弟們拜碼頭、燒香火……沒有目的,行屍走肉。父親很早就在一場事故裏去世了,然後他罕見的當起孝子,目的是挖空了他父親的賠償款,讓拮據的家庭最後一點希望也一起消失在了網吧,KTV和賭桌上,而那可憐的老母親站在門前總是在他回來時眼裏閃出一絲喜悅,然後喜悅會被迅速湧現的愁意稀釋,憂慮的咂摸著手詢問他吃飯了嗎?
回到家總是能吃上飯的。
媽,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你,我把你弄丟了。
郭俊回顧自己的一生,覺得除了混蛋以外再無別的評價了。
一隻手翻開了他的身體,揪著他的花領子把他拖到一處平緩一點的土坡上,並把手摁在了他的脖子上,這讓他很難受。但是這手指有力的接觸讓他感覺到了自己正在瘋狂鼓動的脈搏,眼前血糊糊的一片看不明白,但是隱約有一個黑色的影子正在快速解開自己的衣服,耳邊漸漸有了聲音。
“救我……”
“救救救。”那人急躁的很,隻見他用匕首戳開了自己的外套,然後撕成一條條巴掌寬的布條,不顧他的痛苦狠狠拉扯著他的腹部……巨大的痛苦讓他瞬間清醒過來,隻見他眼中如倒黴之神的林凡正在狠狠拉緊布條一圈圈纏在他的腰上,他滿臉都是灰綠色的汙垢,頭上還編織了一個草帽……像是一個活動的草人。
他的眼睛,很明亮。
這是一個活人的眼睛。
他的臂章,是暗灰色的紅色,現在這暗灰色的紅色給予了他前所未有的希望,是他記憶裏最原始的可靠。
“幸好口子不大,不然你的腸子一定飛的到處都是。”林凡的語氣很輕鬆但說的內容很恐怖,他包紮好腹部的傷口,然後又檢查了一下其他部分,用剩餘的布料包紮了一下額頭和肩膀的傷口止血,手法暴躁無情但有效,顯然是軍隊醫護的手法。
“你的肋骨骨折了,我能摸出來。”林凡鎮定的說:“所以一會兒,側翻著起身。”
郭俊手指遙指著山上,說不出話。
“知道,知道。”林凡打斷他,然後猛地捂住他的嘴!
一抹紅色正在遠處的林間聳動,如丹頂鶴般轉動著頭部,然後又向著另一個方向走去……有那麼一瞬間郭俊以為自己要被捂死了,因為他的手很粗糙也很大,幾乎完全蓋住了他的臉,僅有的縫隙讓他的呼吸很艱難。
大概過去了二十多秒,林凡手指豎在嘴唇中間然後慢慢撤回了自己的手。
“上麵……還有人……”
“死光了,我看到了,沒指望你能活下來。”林凡低聲說:“我要去救別人,你能走回自己的營地嗎?”
郭俊搖了搖頭,那處營地現在什麼狀況他也不清楚,搞不好早就被這些凶殘的鴕鳥們殺光了。
“我……老婆,在下麵的小村子裏……”郭俊真的很想哭。
這個老婆,是他在大災之後認識的,當時大家都在逃難,他被突然而來的亂世氣氛衝昏了頭腦,自以為大時代來臨而興衝衝組合各路牛鬼蛇神,以為憑自己的流氓本事可以混出什麼名堂,但是伏屍百萬的景象一下子嚇昏了他,這才想起村裏的老母親,可那裏已經被行屍群夷為平地,他找到了一個同村人,互相幫扶著加入了拾荒者,後來就一起搭夥過日子,說不上什麼愛情不愛情,借用某著名影視人物的話:這種MB麻花情也就純屬於隨遇而安。
“那也得分時候。”林凡的回答毫不遲疑:“要麼跟我一起走,要麼就自己在這兒緩一緩,去找你們自己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