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道(1 / 2)

此時月色還未沉下,瀉落一斛澹光。

窗外繁星如沸,夜風輕撫竹林聲聲。晚色動人,但無人存心觀賞,徒留月明空圓時。浮光山上薄霧環繞,蟲鳴不息。屋內的青年卻眉頭緊皺,似乎正在被夢魘纏住。

他猛然驚醒,縷縷青絲都被浸透,連裏衣都被浸濕了。

這個季節,並非是悶熱潮濕的三伏天。

青年顫抖著從床榻摔下,平日的風光蕩然無存。他想要飲一壺清茶來平息內心的慌亂,卻不小心打碎了茶盞。

似乎這才驚擾了守在門外的人。

來不及多想,青年伸手去撿那茶盞的碎片。

“師兄!”

清秀的少年郎推開雕刻精致的門,衝入裏間。青年仍在收拾茶盞的碎片,鋒利的邊緣早就將他纖細的手指割出一條血痕。

“師兄,你果真醒了!真是太好了……!”少年忙去將他扶起,“不要再撿了,師兄……你的手受傷了。”

舊傷未愈,又添新傷。

青年一言不發,隻是忍著痛,默默把所有的碎片都撿起來了。

隨即又有人進來。前麵的是劍宗宗主何似景,後麵跟著的是劍宗最出名的宗內弟子,江寂遲。

青年似乎很懼怕這二人,猛地往後退去,腿上的傷口因此被牽扯撕裂,流出鮮血來。

“少把自己弄成這種模樣,楚惟客。”何似景隻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既然受了傷,就要好好休養,免得傳出去,還說我劍宗虐待弟子。”

楚惟客怔了一怔,緩緩抬起頭,對上的是江寂遲的眼睛。

燦若星辰的眸子裏隻有厭惡和冷漠。

“宗主,您別這麼說……”少年似乎想要將楚惟客背起,“師兄,我帶你——”

“不必。”

江寂遲出聲打斷。

“可是……”

“阿卿。不必。”

江寂遲冰著臉重複,佩劍「雪寒」已然出鞘,冷光反射,殺意一瞬而過。

有時候,楚惟客會以為他眼裏有潺潺流水。本該溫潤得如沐春風,卻總是冰冷得猶如十二月的風雪,打在人的身上像是細長的刀刃。

他總是這麼冷。

夢中所發生的一切都令楚惟客不願回憶,偏偏又抑製不住地,想起這個人身穿一襲黑衣的模樣。

他站在他麵前,給他下了審判書。

何似景補充了江寂遲的話:“不必帶他去療傷。他逍遙慣了,吃個教訓也是好的。”

楚惟客仍抖著身子,盡量把頭埋低,深吸了一口氣說:“是,宗主。”

阿卿看看他的師兄,又看看他的師弟和宗主,最終還是跟上了他們的腳步,退了出去。

窗外夜霧彌漫,竹林寂靜無聲,月色清冷,而飛鳥在此間掠過,又迅速隱去身形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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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一日,宗門上下都知道以前囂張跋扈的大師兄被罰跪在祠堂三天三夜。

具體原因誰也不知道,即便是去問阿卿,阿卿也隻說宗主也不願告訴他。

阿卿認為,不過是一株靈草未能取回罷了,師兄折了一把劍也才換的其餘還算不錯的藥草,為何還要罰?他是極不認同宗主的決定的。

就連師兄得以在以前的住所歇息,也是他不停求來的。

有時候從枝頭上摔下來變成無法飛翔的鳥,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更何況這位大師兄本就不討喜,外出一趟就落了個這種境地,大家倒是喜聞樂見。

唯獨阿卿不允許任何人嚼他師兄的舌根。誰要是和阿卿鬧,就會得罪江寂遲,得罪江寂遲又沒什麼好下場,大家漸漸也就不說了。

不過在祠堂跪三天三夜這件事,對於楚惟客來說無疑是十分困難的。

暫且不說他腿上的傷勢有多嚴重。就單說背部的數十條刀傷,差一點就要把他的脊椎都給砍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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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在這溫潤的春季裏,卻下著雪。

冷風橫掃入堂,雪花紛飛漫卷枯枝殘花,寒意直逼入內,就像是江寂遲特意安排來折磨他的下屬。

——這點法術,江寂遲才不屑於用它來折磨自己。

恐怕……是宗主。

看來正如那「天道」所說,何似景並非什麼正道君子,雖不知為何他竟提前變了態度,但也確實驗證了「天道」的話。

——這一切,不過是我編的話本罷了。

楚惟客的腦袋昏沉,腰杆卻越發挺直,他直盯著牌位,半晌又一下子浸入夢魘之中。

自稱天道的人是個年紀不算大的姑娘,她說,他這麼些年歲與過往,不過都是她一時起興所寫的話本。

他是她捏造出來的,可憐又可悲的角色,隻為了帶給江寂遲恨,並幫助江寂遲成長。

所有人不過都是為了江寂遲,而誕生的邊緣人物罷了。

包括讓江寂遲心心念念的阿卿。

“強者,自然要失去所有屬於他的一切,才能換來至高無上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