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倆忙了一上午,也隻打了一棵棗樹的棗兒,樹梢上到底沒打落,初夏怕柿子樹的時候滑了一腳,磕了小腿,走路都有點瘸,自然是不能再爬棗樹了。葉洛叫來周成,提了裝滿大棗的粗布,回了跨院,將棗兒給了管廚房的左嫂子,便和妹妹回房間洗漱換衣服。
中午葉永明回來,便吃上了又脆又甜的大紅棗,許是吃得痛快,便沒責罵葉洛不務正業的古怪,但到底不許葉洛再去折騰另兩棵棗樹,吩咐了常媽帶了周成將餘下的幾棵樹棗兒都打落。
鄭氏將棗兒分了等級,將新鮮的最上等的送了外頭幾個師爺一些,下等的賞給了家仆,又挑出一份說是給張縣丞家送去,留下些現吃的,餘下的便讓左嫂子曬幹,做成幹棗,一家四口每日吃兩顆,棗雖然不是什麼金貴物件,卻是有“每日一顆棗,一生無煩惱”之說,再者是自家打下來的東西,吃著舒心。葉湲這每日吃棗的習慣便被鄭氏這樣養了出來。
屋後的柿子也被摘了下來,因柿子汁兒最染衣服,染上衣服便成一片黑色,憑什麼皂角都洗不掉,一件衣服便是廢了。鄭氏便不許兒女動手,柿子摘下來,還剛泛紅,放穀子裏窩著,不幾日便熟了,跟自然熟的味道沒多大差別,淡甜中帶著少許酸澀,比棗兒更得葉湲喜愛,葉湲圖新鮮,日日吃兩個,不想連吃了幾天,卻有些便秘,再不敢多吃了,也勸慰葉洛少吃,葉洛倒嘲笑了妹妹幾天,害得葉湲很是羞憤了幾日。
且說鄭氏收拾了一些上等的大棗,用竹製提籃盒裝了,吩咐葉湲給張縣丞家送去。她雖不屑張縣丞的家教,卻也不願冷落了丈夫這個副手,再者這院子是張縣丞家剛騰出來的,想來對院子裏的果木也有些掛念,她截了人家好東西,自然要送一些去的。張家無主母,鄭氏不便上門,結交的事自然交給女兒了,但又怕女兒跟著張圓圓學得野性了,總有點患得患失。
還是葉永明發話,“我們家裏出的女兒,大格局不會錯的,苗苗生性謹慎懂事,不過就見幾次,小姐妹說說話,哪那麼容易移性?再者大同民風開放,官家小姐都可以出門逛街的,有些還騎了馬在街上飛奔,張家女子那點事也不算什麼。”鄭氏這才罷了,放手讓女兒去交際。
大同風氣的確開放,比起京城,這裏的人簡直就是野人,鄭氏才來這裏,很是不慣。她去巡撫夫人那裏拜訪,說起民風,很是感慨,說起來巡撫家的小姐就會騎馬呢!還約了鄭氏,下次帶著小姐去他們家,一起騎馬遊玩去。鄭氏答應倒是答應,心底卻不願意讓女兒這般野的。
知女莫若母,苗苗的性子鄭氏也摸透幾分,說是安分守己,那不過是唬人的,內裏最是孤拐了,真由著她,還真敢騎了大馬,滿街的跑去。她愛惜女兒,自然想讓她過得隨心所欲,但一想到女兒終究是要回家裏,還要嫁人的,若養了一身野性,將來終究是要吃虧,便住了隨著她的心思。
葉湲對鄭氏那些小心思也有幾分理解,她也不點破,溫水煮青蛙,有些事是急不來的,她遲早是要去逛街,要去騎馬的,但這可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說服鄭氏的。她也不能跟鄭氏說得太透,炫耀自己的自控力?縱使騎馬逛大街,也不會失了大家小姐該有的體麵,將來回了京不會落了下流?這種話說了,怕是鄭氏也不信。這個年代,是沒有人能理解男女平等,沒人敢想會有女兒穿著吊帶背心滿大街晃的時代的,若說穿了背心出門,就是道德敗壞的女子,現代社會還有好女子嗎?
她葉湲不過想活得愜意一點,做大家閨秀固然好,但束縛也太重了些,若有機會出門透透氣,她是不會拒絕的。大同因是兵鎮,風氣開放,也不是說這邊女子不守婦德,守邊之城,時有兵事,兵荒馬亂的年頭,身體強壯能騎馬能吃苦,逃亡存活的幾率會高許多,所以這裏對女子便沒那麼嚴格的禮教約束了,畢竟命比什麼都重要,特別是當兵的,最看透這個。從總兵到兵戶,家家都這樣教養女子,也很自然的會影響這些外來做官的人家了。葉湲是不反對身體健康的,更懂得自由的可貴,有些與鄭氏相悖的想法更是自然了,不過在京裏她還能管住自己,不讓這些念頭發芽,到了這廣闊天地,便有些心癢了。不過,一切還要看時機,葉湲很尊重鄭氏,做什麼還是會先考慮家庭的。
且說,葉湲帶了綠川,喚來周成提著棗,三人施施然向張家走去,路過二堂,碰見李師爺,便住腳問好,這是祖父給父親的老成師爺,管著錢穀,聽說葉湲給張縣丞送棗,便說起山西大棗,說起這兒的打棗節,葉湲一時便聽住了。多熱鬧的場景啊,全村人不管老少,都拿了打棗竿兒,追進棗園,四處都是紅豔豔的棗兒,滿園都是疾風暴雨般的棗落聲,婦女的嬌笑,孩童的喊叫,一筐筐棗兒在漢子身上扛著,走下山崗,甚至還唱起打棗歌兒,“一樹棗,紅的多,青的少,扛著竹竿去打棗,棗掉草叢慢慢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