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為伊消得人憔悴(1 / 3)

小燕子擱下了話本,開始專心做枕頭,去太醫院要了安眠的配方,待在聽雨小築將各色藥草和香料曬幹、清洗、縫製。

這對小燕子來說可不是個容易的事,可她隻讓晴兒指點,卻不讓晴兒幫忙,完全自己動手,有時小太陽調皮要摸著玩,她都不讓碰。

小太陽委屈巴巴,找晴兒告狀:“姑姑都不喜歡我了嗚嗚嗚。”

簫劍回來,聽見這話,跟兒子一塊酸:“你看沒你姑父的時候,你姑姑對你多好,現在有了你姑父…哼。”

小太陽幼小的心靈受到了傷害,怪不得自己從小就看那個姑父不順眼,壞蛋搶走了姑姑的愛,不喜歡姑父!

晴兒推著簫劍:“有你這麼說話的嗎?孩子會當真的。”

“我哪句話說錯了?”簫劍堅決不改,看見小燕子正專心縫枕頭,笨拙的可愛,也顧不上搭腔,時不時用手擦擦發酸的眼,他早上出門她就在搗鼓,這會兒還不停,笑了:“又不急在這一兩天,歇歇吃飯吧吧。”

小燕子活動了一下筋骨,出屋見晴兒在荷塘邊支上了桌,點著熏香趕蚊蟲,煙囪冒出縷縷炊煙,康薇泰婭去附近廟裏上香還未回,不一起吃了,就剩了他們幾個。

小燕子耳中一片蟬鳴蛙聲,帶著小太陽喂魚,成群結隊的錦鯉於水中嬉遊,漾出一片迷離斑斕的光斑,它們時而匿於湖底,時而躍出綠波。

簫劍幫著晴兒上菜,喊兩人吃飯,兩人充耳不聞,樂此不疲的撒魚食。

“從來沒喊一次就吃的。”簫劍作勢要揪兩人。

小燕子急忙拉著小太陽乖乖坐好。

晴兒邊喂小太陽邊問:“如妃怎麼樣了,好點了嗎?”

小燕子咬著筍條:“還沒好利索吧,不過我聽說她還是一天不落的給太後請安,看人家這精神,我可做不來。”

“規矩比天大,她不會在這上麵有一點錯處的,”晴兒提醒道:“太後那你雖不用天天去,也不能去的太少了,免得落人話柄。”

“我倒不是嫌天天去麻煩,主要是我去了不知道和她說什麼,尷尬的不得了。”

永琪那個額娘…”簫劍冷哼了一聲,至今不能理解她當年以死相逼的行為:“大概他們母子上輩子是冤家,這輩子就得相互拗著,就算不是為你也會有別的事,要不是永琪確實好,我說什麼也不會同意。

“以後欣榮和綿憶也是一樣的,她們都沒有自我,才把兒子看得太重,生怕偏離了她們一點,讓兒子背負著孝道的枷鎖不敢高飛。”晴兒摸了摸小太陽的頭,慶幸的想自己遇到了簫劍,遇到了這群人,否則易地而處,也不定是怎樣的心境。

小燕子樂觀道:“其實太後已經變了很多了,對我挺好的,也得給她一點時間嘛,”她現在腦子沒在太後身上,出神碎碎念:“一,二,三…今天第三天了,還差三天,說不定走的快點,還有兩天就回來了。”

簫劍晴兒對視一笑,適時夕陽餘暈透過層層枝葉撒在紅磚青瓦的屋舍上,抹上一層黃燦燦的顏色,暮靄繚繞,萬家燈火微微閃爍,忽明忽暗,烘托出美麗而又寧靜的夜,小燕子還是每天這麼執著的等著永琪回來,倒是有幾分在雲南的感覺了。

晴兒不放心她:“小燕子,晚上就住這吧,別再來回跑了。”

“我得回去,萬一永琪提前回來呢,”小燕子站起身,揚眉:“我有自己的家了,才不要賴著你們呢。”

小太陽飯還沒吃完,就去抱她的腿:“姑姑不走,姑姑抱。”

小燕子挺著肚子抱不動他,笑著問:“那小太陽跟姑姑走,晚上跟姑姑睡好不好?”

小太陽看了看父母,作難了。

小燕子笑罵道:“臭小子,還是跟你娘親嘛。”

她要走小太陽又不讓,隻好又陪他玩了會兒,趁他不注意溜走。

小燕子聽了晴兒的話,翌日就去給太後請安,其實她每次去都是很緊張的,恨不得在門口給自己鼓一千次氣,平時都是跟永琪一塊去,現在便想湊著畫顏的時間去,說點什麼都有個幫場的。

隻是秦嬤嬤打聽到畫顏早早就去請過安了,回去又忙的天昏地暗。

小燕子本想換個時間再去,轉念一想她去請安又不是應付差事的,她和太後總歸是一家人,總不能就這樣不冷不熱的過一輩子,她的努力還遠遠不夠。

進門後,等了一小會兒,太後才從裏屋出來,她不自然的摸了摸鬢垂,小燕子注意到她兩鬢星星白發浸潤,油的發亮,飄著一股藥香的味道。

小燕子猜她剛才應該是在染發,沒料到自己會來,才這麼倉促出來,否則太後決計不肯以蒼弱示人的。

她想說,額娘不必見外,她很願意幫她去染,可有喂糕點,送簪子的前車之鑒,小燕子深知沒親近到那份上,有些事做起來是不合時宜的,話到嘴邊,也隻能說:“皇額娘,臣妾來給您請安了。

“快起來,身子重就不要行禮了。

場麵話過後,太後似乎也不知說什麼,走到軟榻坐下。

小燕子深吸一口氣,坐到她下側,獻上帶來的五珠玉輪,由無色水晶、茶水晶、紫水晶、瑪瑙等磨成的圓珠組成,每一粒都飽滿滑潤,色彩雅致,紋路清晰。

“皇額娘,這是按摩用的,夏天用起來特別清涼,沒事的時候就讓眉兒迎兒給您按按,或者…您叫我過來按也可以。”

“皇後有心了,”太後神色如常,也瞧不出喜不喜歡:“你這胎懷得辛苦,大熱天的,出來就一身汗,你不要來回跑,也不用操心哀家這,當心累著。”

小燕子有些感動:“我不累,多跑跑對孩子還好呢。”

兩人又沉默無話了,其實她們之間有好多話題可以聊,不過以前都太強硬的對抗,現在那份關心表現的多了,好像都不習慣。

小燕子正尋思要再起個話題,便傳來孩子的啼哭聲,乳母著急的抱著綿憶進來,稟道:“太後,大阿哥又哭醒了,鬧著要找皇貴妃,奴婢實在勸不下來。”

太後臉上這才有了波動的情緒,將綿憶接過去,滿是心疼:“綿憶乖,奶奶抱,你額娘過兩天就回來了。”

小燕子本也想哄兩句,卻實在張不開嘴。

綿憶被太後哄著漸漸安靜,從她懷裏掙出來,扒在桌上玩那個五珠玉輪。

太後欲言又止,終於開口說道:“皇後,皇貴妃到底犯了什麼錯,值得皇上這樣重罰?”語氣雖是疑問,更像是質問。

永琪和欣榮一向不對付,總是吵架,太後隻道欣榮又惹了永琪生氣,原也不猜和小燕子有關,早上和如妃閑聊,她無意提到一句“皇上除了皇後那裏,也不去別處,皇貴妃怕也沒什麼機會惹皇上生氣,想必宮裏確實有緊急事”,太後才想起,以前永琪就算和欣榮吵架,也沒真和她計較過,頂多就是冷她一陣子,這次八成是欣榮惹了小燕子,永琪才動了真格。

小燕子聽罷冷冷一笑,果然,她們還是適合這樣的氣氛。

“我不知道。”

皇上成天和你在一起,你怎麼會不知道?”太後每次想和她好好相處,似乎都差了那麼一點時機:“哀家的湯藥平時都是皇貴妃看著熬的,她這一走,湯藥的火候都不對了,哀家就算了,綿憶這麼小,正是離不開娘的時候,你們怎麼忍心讓他和額娘分開幾個月?”

小燕子滿肚子委屈,欣榮說了那麼多難聽的話,她都忍了。

“皇額娘,皇貴妃是來挑釁我,可我沒想把她怎麼樣,也確實不知道皇上會讓她回宮。”

“皇貴妃是大家閨秀出身,怎麼會去挑釁你?說不定是秀才遇到兵,被逼急了,就算她言語上先有些不恭敬,你也大度一點,畢竟你這個皇後是她讓出來的,她屈居皇貴妃心裏難免有點不舒服。”

小燕子暗呸,這是什麼道理?大家閨秀?大家閨秀能說出那種話!

“我可沒讓她讓,她現在要當皇後,我倒是可以讓給她。”

太後臉色發青,還以為她成熟了一點結果小燕子還是那個小燕子,多說幾句話就露餡,沉聲道:“你以為皇上寵你,你就可以這樣和哀家說話嗎?”

小燕子知道自己又衝動了,不想和她衝突,壓抑著自己的脾氣:“皇額娘,我要是真忍不了欣榮和綿憶,我也不會回來,相反,您倒問問欣榮,看她忍不忍得了我!您了解她多少?沒錯,我不是大家閨秀,可就算您和欣榮再看不上我,我也是皇上昭告天下的皇後,欣榮是大家閨秀,怎麼就不懂得皇貴妃要尊敬皇後?她幾次三番對我口出狂言,還不叫出格?她就可以這樣和我說話嗎?如果她欣榮是皇後,我這麼對她,您還會覺得皇上罰的重嗎?皇上不是不講道理的人,我做錯事了他也照樣管我,他已經給足了欣榮麵子,您平心而論,皇上做的不對嗎?”

太後啞口無言,小燕子居然用“規矩”將了她一軍,她緩了緩神:“姑且算欣榮不對,可你要知道皇後讓人尊敬,靠的不僅僅是身份,更是身上的責任,你是皇後不假,但皇後該做的事,你做了哪一件?”

這下換小燕子不說話了,她本就不是正統的皇後,她是皇後,那是因為永琪是皇上,永琪若不是,她也不要這個身份,在她看來,皇後是滅絕情愛的存在,和妻子,本身就是相悖的詞。

太後見她無意識的搓著衣角,表情雖然不服氣,卻沒有再硬頂,又見綿憶晃著五珠玉輪作響,一時也有點心軟,瞄著她的肚子,衰敗的垂了頭,她再不想,也得承認小燕子現在是通往兒子心中唯一的路,切斷這條路,他們母子就徹底完了。

“小燕子,以前為了你皇上對哀家說了多絕情的話,每一個字都像刀子在紮哀家的心,他從來,從來都沒有那樣忤逆過哀家,哀家知道,他是真的喜歡你,甚至當了皇上也要去找你,後來哀家想明白了,這是他的命數,他能當皇上怎麼樣都能當,他能娶你怎麼樣都能娶,誰也攔不住,哀家讓他心冷了,隻有你才能暖熱,哀家認了…

小燕子偏過頭,眼睛酸澀的厲害,她們婆媳終於在假麵和平中撕開了一個口子,雖然傷痛,卻好在真實,這是太後的心裏話。

“哀家也不願意天天在你和皇上麵前念叨這些,但你們年紀輕,不知道其中的利害,任何事失衡就會出事端,你想皇貴妃和如妃日日獨守空房,她們要是沒有一點盼頭,能不心生怨懟嗎?今天是皇貴妃,明天就是如妃,宮裏的把戲多的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你受得住幾次?皇上不是在保護你,是在害你!”太後隻見小燕子神色仿佛似懂非懂,不知她能聽進去幾分,她把人心想得太善,毫無心機還受盡寵愛,沒一個不遭罪的,歎了口氣:“你好好想想哀家的話吧。”

小燕子回到長春仙館,又開始難受起來,照舊喝了益母湯,秦嬤嬤又熬了解暑的酸梅湯,她飲了幾碗,才壓伏住胃裏的翻湧。

精神好了些,就繼續擺弄她的枕頭,最後一個邊角縫好,已近黃昏了,她滿意的看了看,枕頭麵上繡著兩隻燕子,還有歪歪扭扭的三個大字--送永琪。

月月在一邊寫字,看了兩眼枕頭,托腮不語。

“怎麼樣,好看吧?瞧瞧這手藝,這燕子…”小燕子定睛一看,驚呼:“怎麼少繡個翅膀!”要是再繡上還得重新拆了,她拿過月月的筆:“畫上算了。”

“……”月月兩手空空,實在忍不住了:“姐姐,你真的要皇上用這個啊?”

小燕子認真的畫著:“他敢不用!看給我手紮的,別人我還不給他繡呢!”

“那倒是,上次姐姐做油燜大蝦那麼難吃,皇上都吃了。”

“小丫頭,還會揭我的短了!”小燕子說她,心裏卻高興,月月比剛進宮活潑了許多:“月月,在宮裏待著不安全,等晴兒姐姐回雲南了,你跟著她走好不好?”

月月低頭,摳著紙:“可是我爹還沒找到呢…”她的爹是清水教叛賊,被找到了必死無疑,如果她在小燕子身邊,皇上說不定還顧幾分情麵,給爹掙一條生路。

小燕子心想爾康派人找了這麼長時間都渺無音訊,她爹一定躲著官府的追蹤,很難找到,或者已經橫死他鄉了,頓時湧起一陣悲涼,輕聲安慰道:“你爹一定也記掛著你,總會找到的,你看姐姐等了二十年,本來早就不抱希望了,最後還是找到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