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明子受傷後,月月便留在宮裏照顧他,小燕子和其他人還是每天照常去練一會兒騎馬,因射擊場隻許禁衛軍入內,小燕子也不願每次都讓永琪破例,因而常日裏率眾人在馴馬場練習。
彩霞不是那塊料,練了兩天就放棄了,在棚子裏倒倒水,跑跑腿,幹看著過癮。明月柔弱,對騎馬天分有限,隻是強攢著一股勁兒,非常堅持的練習,騎的大腿都磨紅了。
小燕子騎馬早已經嫻熟了,主要功課是練習馬上射箭,永琪派了個禁衛軍高手指點她,答應她學得差不多了,就帶她去木蘭圍場冬狩,她為了早點去,對練騎射已經達到了癡迷的地步,有時甚至一整天都泡在馴馬場裏。
塞婭與和孝有心和她一起練,奈何都身懷有孕,動彈不得,紫薇是不愛好騎馬,隻偶爾試一試,因此三人時常去瞧瞧便罷了,小燕子沒個對手比著進步,總覺得少了點意思。
這日,明月、彩霞要忙坤寧宮大清掃,脫不開身過來,紫薇、塞婭、和孝也不在,小燕子初有成效,苦於無人分享,隻好對著飛兒自言自語:“飛兒,我第一次射到靶子了,我好厲害是不是?”
飛兒揚了揚馬蹄,似是在回應。
小燕子笑著撫摸他的耳朵:“飛兒,誰說你年紀大了不能陪我,你一點也不大,還是那個敢衝到台子上大鬧老佛爺迎接禮的飛兒。”她頭靠在飛兒臉上,笑容漸沒,今日馴馬場格外的安靜,忽然覺得有點落寞。
遠處棚子後麵有個影影綽綽的人,冒出頭又縮回去,再冒出頭,讓小燕子看個正著,她好像不止一次發現了,大聲喊道:“誰在哪裏?”
那人影隻好硬著頭皮出來,快步走向小燕子,恭恭敬敬的行禮:“臣女參見皇後娘娘,皇後娘娘萬福金安。”
小燕子一看是個穿女官衣服的姑娘,一直低著頭,看不清全貌,隻覺膚白音甜,好奇問道:“你是誰?”
這姑娘還是福著身回道:“回娘娘,臣女名叫肖文姿,是負責後宮冊封、祭祀禮儀的女官。”
“免禮免禮,”小燕子心想她的名字念起來不就是小蚊子嗎,倒是有緣,說不定還是本家呢:“你姓蕭?”
文姿知她誤解,輕輕搖頭:“臣女和娘娘的姓不是一個字。”
“那是哪個字?你寫給我看。”小燕子伸出手掌。
文姿猶豫了一下,壯著膽在她手心劃著:“是生肖的肖,文靜的文,姿態的姿。”
“生肖的肖?我怎麼沒見過這個姓。”
“臣女這個姓確實少見,不如娘娘的蕭姓淵源深厚,像南朝梁武帝就是蘭陵蕭氏,還有隋煬帝的蕭皇後,名臣蕭何…”文姿突覺自己話密了些,怕失禮,急忙止住:“都是娘娘那個蕭。”
小燕子一聽便知她很有學問,一點沒有見怪,反而對她很有興趣,於是調皮的彎下腰,揚頭湊到她眼睛底下。
文姿與她近在咫尺,臉刷一下子就紅透了,迫不得已抬起頭。
小燕子便笑嘻嘻的跟著站直細看她,此女人如其名,看上去十分文靜乖巧,眉似遠山,透著一股靈秀的書卷氣,鼻膩鵝脂,神色間欲語還羞。
小燕子頓生好感,突想對外她是還珠格格,被皇阿瑪賜姓西林覺羅,知道她本姓的人很少,不免一問:“你怎麼知道我姓蕭?”
文姿臉稍稍褪下點紅,又熱了起來:“臣女聽家中姊妹閑說的。”
小燕子覺她倒是實誠,也不怕被怪罪議論皇後,再問:“那你剛才在那邊幹什麼?”“
看娘娘練騎馬。”
“你不止來一次了吧?我老覺得那邊有個影子。”
文姿承認的點點頭:“娘娘練的第二天臣女就過來看了。”
“看我幹什麼?”
文姿不好意思的一笑:“喜歡看。”
“哦,你喜歡騎馬對吧?”小燕子恍然大悟:“你要不要試試?”
“我隻騎過幾次,不算是喜歡騎,”文姿一著急自稱都變了:“我就是…喜歡看娘娘騎。”
“啊?”小燕子覺得有點莫名其妙。
文姿怕她誤會自己有什麼企圖,爽當頭一昂,直截了當的說:“娘娘像書裏寫的巾幗女英雄,是我的榜樣,我崇拜娘娘。”
小燕子一愣,這皇親貴胄中生長起來的女人,長輩們大多看不慣她,同齡女子中除了晴兒,大多礙於她受寵,人前奉承迎合她,背後嫉妒諷刺她,往往一不留神就泄露出潛台詞--你能當格格,甚至當皇後,那是走了大運,飛上枝頭變的鳳凰,不是真的鳳凰,不配與我們為伍。更有像欣榮那樣,麵子上也不裝的,話裏話外都在罵她蠱惑君心,不成體統。
小燕子說不在意是假的,她們這個圈子就像一堵密封的高牆,絕不許外來者入侵,她還是第一次聽到這高牆中傳來如此強烈呼喚她的聲音。
她反而迷惑了:“為什麼?”
文姿有些緊張,她一時也說不出多麼具體的理由,就覺得她像是一束明光在前方照耀,是自己追趕的方向:“我就想像娘娘一樣活著。”
小燕子方才低落的心情一掃而空,燦爛的笑起來,如傳說一般的璀璨熾熱,晃的文姿幾乎睜不開眼。
“騎兩圈?”小燕子不見外的邀她。
她的聲音仿佛有種魔力,讓人根本無法拒絕,忘卻一切禮數,文姿激動應道:“騎!”
至晚,小燕子猶自興衝衝的,去了養心殿,她披了件鶴尾毛大氅,壓低帽子,問安德桂道:“誰在裏麵呢?”
安德桂覺得好笑,皇後怕出沒養心殿頻繁,被人說擾亂君心,回回過來都是偷偷摸摸的,行為鬼祟,配合的輕聲回道:“娘娘放心,是福家兩位大人。”
小燕子一聽都是自己人,大大方方的進去了。
永琪和爾康、爾泰正對著一張懸掛的巨幅地圖高談闊論,氣氛熱烈,偶爾發出陣陣笑聲。
“你們看什麼呢?”
小燕子清脆的聲音響起,三人一齊回頭。
隻見她悠悠解下披風,線條柔美的雪白玉頸宛若仙鶴,一雙剪水秋瞳明亮如星光,俏生生的看著他們,烏發紅唇,美豔四射。
爾康幾乎沒把她當女的看過,一開始還納悶那仨人怎麼都喜歡這種黃毛丫頭的類型,漂亮是漂亮,不解風情多沒意思,尤其永琪,平常挺穩重個人,以為他肯定會喜歡知書達禮的,結果出人意料,比誰都上勁兒,一直覺得永琪對小燕子跟養小孩似的,此時恍然發現,小燕子已經被他調教成一個千嬌百媚的女人了。
爾康看了看永琪,眼神佩服,好像在說“厲害啊”。
爾泰亦是目光欣賞望著小燕子,覺她純真可愛依舊,是永琪的功勞,慶幸小燕子過的好,小燕子過的越好,就站在離他越遠的安全地帶,他心裏就越踏實。
永琪隻瞧了她一眼,心頭就烘熱起來,再看她披風裏麵是鮮紅的騎裝,沒有圍領,冬日裏顯得脖子特別空,就會惹人多看兩眼,想到這兒,急忙取了椅子上自己的脖套給她戴上。
小燕子嫌脖套顏色和衣服不搭,嚷著:“我不冷。”
永琪非要給她戴:“冷了就晚了。”
小燕子不聽他的,躲開躥到地圖那,趴上去念著:“這是麵店,這是生薑…”
爾泰看了看手中厚厚的筆記,搖頭歎道:“真是整個兒的很麻煩啊。”
爾康坐下揉了揉腦袋:“討論倆時辰了,正好趁你來了歇歇,你看上去很高興,發生什麼事了?”
小燕子笑的跟花兒一樣,還不承認:“我高興了嗎?”
爾康指指她:“都寫臉上了,我們又不瞎。”
“我不告訴你,”小燕子衝他努嘴,轉而拉永琪胳膊:“你什麼時候結束?我要跟你說。”
永琪一暖,就喜歡她區別對待,又抱歉道:“還沒說完呢,恐怕要很晚了,”他低頭湊過去:“要不你現在悄悄跟我說。”
小燕子捏著他的耳朵,踮腳細說。
永琪聽罷,了然的點點頭,語氣又寵又柔:“哦,有人崇拜你啊,我也崇拜你啊怎麼不見你這麼高興?’
“你崇拜我嗎?你都沒說過。”
“我剛剛不是說了嗎?”永琪手裏還拿著脖套,瞟了瞟她的露出的脖子,竊竊私語:“你要是戴上,我就更崇拜你了。”
小燕子覺得他很奇怪,轉念一想,明白過來,笑他神經兮兮的,又要湊上他耳朵說些什麼。
福家哥倆實在看不下去他們親熱了,爾泰喊道:“喂喂喂,你們注意點場合,大庭廣眾的成何體統。”
永琪臉一紅,發現自己又忘形了。
小燕子卻理直氣壯:“那你們出去,誰讓你們霸占著永琪,不讓他回家!”
爾泰訴苦:“誰霸占誰啊,我們才是皇命難違,嫂子和塞婭不說就算了,你還說上了!”
爾康立馬附和:“就是!我們忙的都沒顧上吃飯,也不知道皇上管不管飯。”
“還能少你們的飯了?矯情!”永琪笑罵了一句,又問小燕子:“你吃了嗎?一塊吃點。”
“好啊。”
小燕子心情相當好,不自覺哼起了歌,順手圍上了脖套,永琪獨有的撩人龍涎香就撲鼻而來,她深深一吸,圍的更緊,有些後悔沒早點戴上了。
永琪得償所願,一直抿嘴看著她笑。
須臾安德桂領人進菜,又逢海蘭察過來送材料,小燕子一看見他就滿臉不高興,橫眉瞪眼的,海蘭察尷尬的向她行禮後,就急忙退下了°
爾康翻著海蘭察整理的材料,條理清晰,細致嚴謹,心裏十分滿意,囑咐小燕子道:“他也是身不由己,你就算對他有意見,也不能表現的這麼明顯啊,人家會以為皇上和你一個意思,萬一心存怨懟就不好了。”
“我可裝不出來!”小燕子振振有詞:“他對感情都不負責任,能對工作負責任嗎?”
爾康不以為然,想起以前乾隆要納香妃,他們對這種問題就有分歧,怕再吵起來,眼看永琪隻是笑笑,願意慣她,也懶得管了。
爾泰沒經曆過香妃之事,覺得這個問題很值得探討:“小燕子,不是人人都像我們幾個一樣情有獨鍾的,我們隻能管自己,管不了別人啊,說實話,明月的身份確實當不了海蘭察的正妻,他也沒說拋棄明月,隻是…”
“隻是讓她當妾?”小燕子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哪個女人就想當妾的?海蘭察早知道不能給明月名分,一邊招惹她,一邊又不說清楚,讓明月越陷越深,正妻來了,他開始為難了,無可奈何了,現在倒成了明月認不清自己,不願意當妾的錯了?他早說清楚,明月還能上趕著喜歡他嗎?我小燕子的人有那麼沒骨氣嗎!現在好了,人人都在嘲笑明月癡心妄想,海蘭察卻什麼影響也沒有,反而高升了!我不打他就算客氣了,還要對他笑臉相迎?”
爾泰辯道:“那你要這麼說,明月也該先問清楚啊,也許在海蘭察的觀念裏,他以為明月默認兩人的差距,所以才沒有刻意提呢。”
爾康本來一副看好戲的樣子,這時忍不住插嘴道:“海蘭察了解小燕子的性格,他知道小燕子不會同意明月做妾的,我猜他是故意回避這個問題的,所以即使明月問了,他也不會說清楚的,何必早早得罪小燕子呢?這話不能由他說,不能是他自己的意思,他會等一個怪不到他頭上的時機,再順勢而動,如果明月願意當妾,他妻妾雙收,兩全其美最好,不願意的話,要麼皇上逼他,對家裏有個交代,要麼家裏逼他,對明月有個說辭,橫豎他都有苦衷。”
小燕子嘖嘖:“你們看看他有多賊啊。”
爾康接道:“他還是不了解小燕子,他以為小燕子標準的是有心無力就行,其實小燕子的標準是全心全力才行,聰明反被聰明誤啊。”
“對!我的標準就是得盡心盡力,全心全力!實在不行了也沒辦法,隻要是行就得…”
小燕子話還沒說完,永琪就喝水大嗆了一口,嗆的滿臉通紅,咳嗽不止,拚命給她使眼色。
小燕子反應過來,一時窘態畢現,雙頰紅霞漫天。
“怎麼了?”爾泰不明所以。
爾康若有所思,笑道:“八成又是他們兩口子的什麼暗語。”
小燕子此地無銀三百兩:“不是暗語!絕對不是!我…我的意思就是說…這個嗯…咳咳!”她腦子一時轉不過彎來,想了半天,才結結巴巴續上前麵的話:“就是說啊…這個海蘭察要是就不喜歡明月,或者喜歡但是覺得沒結果,從頭就掐斷,我沒什麼可說的,可是他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敢做不敢當,我就是氣不過!”
“你一向嫉惡如仇,明月是你的人,輕了重了的,分寸很難把握,一不小心就會得罪你,依海蘭察的精明,他是不會冒這個險的,我想他還是對明月情不自禁了,後來不敢找明月說,也是近鄉情怯,不然完全可以處理的比現在好,“爾康感慨的望了望永琪:“小燕子,不是每個人都敢拿前程賭的,也許沒了前程,愛情也就沒了,也不是每個人都把愛情放在第一位的,你看那戍守邊關的將士,他們就犧牲了愛情,但是保護了國家的安寧,你能說他們不值得敬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