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煙花五月下江南(1 / 3)

爾泰拿人手軟,又連夜趕出了新方案。

消息公布,宮裏上上下下都開始準備南巡了。

就連思黛也沾了小燕子的光,被恩準同去,畫顏在一片喜悅中顯得格外尷尬,一直盤算著如何順理成章的求去,她深知症結點在小燕子身上,如果小燕子不同意,永琪是不會答應的。

這日她帶了綿憶去坤寧宮請安。

小燕子正在練功,一條細細長長的鞭子舞的密不透風,遊龍走蛇,畫顏早就聽說過她會功夫,卻是第一次碰到,屏氣凝神看了個歎為觀止。

她和她,的確是天差地別的兩種女人,誰也變不成誰,羨慕著對方,又排斥著對方。

綿憶用力鼓掌:“皇額娘好厲害!我也要學!”

小燕子看到他們,遂停下喝水,摸著綿憶的頭笑道:“皇額娘有空教你,包你練成大清最厲害的巴圖魯!”她大聲喊月月:“月月,快喊西兒起床,告訴她哥哥來了,不要睡懶覺了!”

畫顏福了身,招呼宮人上前:“臣妾又給小公主做了些新衣服,她穿上一定漂亮極了!月月,也給你做了幾身,你一塊拿過去,和小公主都換上。”

月月高興的接過衣服,遂找念慈去了。

小燕子不得不服她的細心:“你三天兩頭的給她們做新衣服,她們都快穿不過來了!”

“姑娘家嘛,衣服怎麼都不多,怎麼穿都好看,”畫顏客氣了兩句,又道:“我今天來,是來送大阿哥南巡的東西的,太後精力不比娘娘,要顧著大阿哥,難免就束手束腳,不能多出去走動了,還望娘娘多照看大阿哥,我身邊的丫頭玉兒照顧大阿哥慣了,能不能讓她跟著去?”

說著,綿憶的行裝被一箱一箱抬過來。

小燕子眼見那麼多東西,咽了咽口水,有些不知所措。

綿憶懇請的拽了拽她:“皇額娘,讓如娘娘也和我們一起去吧,要不然綿憶會想她的。”

“這…”小燕子猶豫了,心裏當然不願意畫顏去,而且永琪本來就不喜歡她親近畫顏,要是跟永琪說,保不齊又生不快,可她一向吃軟不吃硬,人家給她使軟的,她腦子就不夠使了,隻好先來緩兵之計:“這事是皇上定的,我說了也不算啊。”

畫顏知道她這是婉拒,思黛她一句話就讓去了,怎麼會說了不算,她不應下,皇上那更沒戲了,於是蹲下抱著綿憶:“大阿哥乖,如娘娘在宮裏等你回來,雖然如娘娘也很想看看外麵的世界,但是不能讓皇阿瑪和皇額娘作難。”

“皇額娘…”綿憶眼神渴求的看著小燕子。

小燕子想起曾對畫顏說“外麵鳥語花香,你需要去愛人,也需要有人愛”,這話是有點站著說話不腰疼了,畫顏在這深宮裏麵,有何人可愛,何人又敢愛她,說不定她一出去瞧瞧江南才俊,眼裏就不會隻有永琪了,這倒是個把她送出去的好機會,自己不能光勸,卻無所作為,想到這兒,下定決心:“畫顏,你也去!我去和皇上說!”

畫顏不可置信似的:“娘娘,這太麻煩您了…”

“你別管了,回去收拾東西吧!”

綿憶留在坤寧宮和念慈玩,畫顏自回了翊坤宮。

玉兒陪綿憶玩罷回來,掩門,低聲向畫顏稟道:“娘娘,剛才奴婢在坤寧宮,幫著去庫房拿些東西,無意發現…”她離的更近,隱秘的聲音隻在兩人中間傳遞。

畫顏驚詫過後,喜從中來:“大阿哥最喜歡和小公主玩,你最近多帶他去坤寧宮。”

月已上柳梢頭。

永琪正和翰林院侍講學士朱珪在禦花園中散步暢聊。朱珪語重心長:“皇上,兵部傳來消息,白蓮教又在四川作亂,陝西、河南和湖北的教徒都有響應,聲勢不小,此時您禦駕南巡,眾多皇室子弟隨同,恐有危險啊。”

“朕知道,上次朕南巡途中,就遇到了他們的分支清水教叛亂,對他們的戰術還是略知一二的,眾將當時都有大意輕敵之心,才不能一舉平定,兵戈一起,受苦的都是百姓,”永琪微微歎氣:“朕此次南巡一則安撫百姓,二則激勵士氣,三則震懾叛徒,在他們未成氣候前,快速剿滅,盡早還給百姓一個平靜的生活,“他抬手拔斷樹上的野枝:“危險的不是朕,而是白蓮教。”

朱珪本以為他南巡是消遣為上,聽得此話,滿麵欣慰:“皇上能夠事事都想著百姓,白蓮教必潰敗!”

永琪苦笑搖搖頭:“外國來侵,朕能以平常心待之,可像白蓮教這種內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麼多人反抗朝廷,朕很痛心。”

“白蓮教由來已久,漢朝就隨著絲綢之路傳入中原,教義非常激進和反動,一向和朝廷作對,不獨本朝有之,“朱珪寬了他的心,又提醒道:“不過細究白蓮教的造反,大多都發生在朝廷政局不穩的時候,新君繼位,他們自然蠢蠢欲動,除此之外,朝廷確實存在很多積病,臣鬥膽進言--先帝對思想管束極其嚴苛,言論上靜如死灰,且多次南巡耗資巨大,國庫空虛,官員貪汙嚴重,文官選舉僵化,而且八旗軍過了百年的太平日子,長久不作戰,早已不複入關時的強悍…這些皇上雖在盡心改善,總還需要一段過程。”

永琪痛定思痛,堅決的說:“很多事也許當時做是對的,可隨著時勢變化,就成錯的了,需要撥亂反正。朕深知南巡之弊,本打算微服出巡,可又考慮到皇室子弟大多坐井觀天,不懂民生疾苦,都該出去曆練曆練,回來也好知行合一,為了大清的未來,長遠來看,南巡終究是利大於弊。朱學士放心,此次南巡隨眾雖多,但朕已下令輕裝簡從,能省則省,嚴旨各地不得靡費接待。”

朱珪讚許拱手:“皇上聖明。”

“此外,和坤軍政大權獨攬,各地檢舉都被他攔截,不達天聽,頭兩年朕根基尚淺,不得不順他,也意在麻痹其視聽,而今也已成大患,再不除去,無異於誤國誤民南巡途中,朕也要收集他的罪證,待回京後悉數論罪,後圖整肅文臣武將之事!”永琪頓了頓,囑咐道:“朱學士,你和紀師傅、鐵保等忠臣素來與和珅不睦,朕命和珅監國,留他在京,此乃欲擒故縱之計,你們不要與他正麵衝突,一切等朕回來!”

朱珪聽他多謀善斷,霸氣側漏,大感帝國前途光明,難掩激動的跪下:“臣等敬聽皇上安排!”

永琪尊重的扶他起來。

朱珪抬眼深深看他,他言談舉止無不透露著他是一個仁義多情之人,盛世需要這樣的天子,可也懼怕這樣的天子,大清前車之鑒已經夠多,絕不能再打亂前進的步伐。

“皇上,能夠改變千千萬萬勞苦百姓的命運,親手創造一個日不落的神話,讓大清王朝子子孫孫無窮盡也,這比任何事都令人激動,您有幸走在了這條路上,如果一直走下去,將會千秋萬載的被人記住,臣萬分希望您…不要半途而廢。”

永琪內心劇烈一震,巨大的漩渦讓他沉溺又掙紮:“朕和朱學士說句心裏話,子子孫孫無窮盡的是天下,但未必是大清的天下,朕縱觀曆來大一統王朝,不過兩三百年,盛世不過一百多年,大清坐江山算來已有一百五十年,康雍乾盛世延續到朕這一代,恐怕已近尾聲,想來天命將衰,非人力可改…”他仰頭看星空:“哪有不落的太陽今日太陽落下了,明日又會有新的太陽升起。”

朱珪何嚐不明此理,隻是不能同他一般說:“縱使天命如此,皇上也要挽救於萬一啊,況且人是萬物之靈,難道一定沒有打破天命的奇跡嗎?”

永琪透過他的眼睛看到了芸芸眾生的期冀,在這浩如煙海的期冀下,自己又變得渺小起來,陷入循環往複的糾結中,希望一生可以很長很長,長到不必選擇,長足以切割,半生給無私的天,半生給自私的我。

人生變幻莫測,他現在給不出答案,隻能走一步看一步:“朱學士,朕想請求您一件事--朕的眾兄弟之中,除了永琰,都已經年滿十五封爵,結束學業了。永琰天資聰穎,已經到了該讀書的年紀,朕想委任您做他的老師。”

朱珪倒也沒有謙虛推辭,爽快領旨:“臣一定傾盡所學,好好教導十五阿哥。”

永琪滿意笑道:“朱學士德才兼備,博覽群書,一向能夠采其大旨,不像很多書生隻會尋章摘句,朕把永琰交給你最放心,過兩年,朕的阿哥和公主長大了,也要倚重朱學士教導成才。”

朱珪再次誠心叩拜:“臣必不負皇上所托。”

朱珪退下後,永琪踱步到堆秀山處,水稻迎風而動,播種不盡的希望,他長籲一口氣,又困惑的仰望朗朗星空。

畫顏徘徊等他許久,看他負手臨風立於山下,披著星光,戴著月冠,好似天宮下凡的寂寞謫仙人,一顆心嘭嘭直跳,深吸一口氣,慢慢走向他。

“臣妾參見皇上。”

永琪回身一望:“如妃?”

畫顏點頭,眼瞧幽暗:“皇上怎麼也不點燈?”

“點了燈就看不見月光了,”永琪向前走著:“找朕什麼事?”

“皇後娘娘答應讓臣妾跟著南巡,臣妾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合適,又不便拂娘娘之意,還想請皇上決斷。”

永琪腳步一滯。

畫顏也跟著一停,緊張等他反應。

永琪默默點了點頭:“她答應了,就按她說的辦吧。”

畫顏笑逐顏開,不確定的問:“臣妾可以跟著?”

“嗯,”永琪也微笑:“一輩子很短,青春不應該被辜負。”

畫顏眼波流轉,層層疊疊都是他的身影。

坤寧宮。

綿憶和念慈正跟鸚鵡玩的不亦樂乎。

小燕子咬著指頭,冥思苦想怎麼和永琪解釋。

永琪一進門,她就顛顛的迎過去,殷勤的為他寬衣解帶,還十分貼心的說:“洗澡水我都給你放好了,我伺候你洗澡吧?”

“好啊。”永琪一眼看透她的心思,但笑不語,仰著頭讓她解扣子。

念慈追過來,夠永琪的手:“阿瑪,跟我和哥哥玩一會兒。”

綿憶站在遠處偷偷瞄永琪。

小燕子看了看鍾表:“都什麼時辰了,不玩了,阿瑪要去洗澡了!”

念慈拽永琪:“玩兒!玩兒!”

“阿瑪多累啊,今天不玩了,“小燕子蹲下哄念慈:“等咱們出宮了,再讓阿瑪好好陪你玩兒。”

永琪一瞅綿憶,綿憶急忙又撇過頭去逗鸚鵡,動了惻隱之心:“我陪他們玩會兒吧。”

“哎,”小燕子拉了拉他腰間的衣服,嬌媚一嗔:“洗澡水都涼了。”

永琪眼角帶了一抹舒心的笑容,溫柔注視她,恍然從飄忽的天下回到真實的人間。

進了浴室,永琪躺在水中。

小燕子用毛巾細細給他擦胳膊:“永琪,你的手臂好結實哦,我都捏不動!“手指拂過他的鎖骨微微滑動:“脖子也…”

永琪一把握住她的手,不讓她亂動:“幹什麼無事獻殷勤?”

“嘻嘻,怎麼是無事獻殷勤,我是有事獻殷勤…”小燕子眨巴眨巴眼:“你先答應我,不能生氣!”

“那你是覺得,說出來我會生氣?”

“可能。”

永琪淡淡問她:“你怕我生氣,為什麼要做呢?”

小燕子聽他語氣,猜測:“你是不是知道什麼事了?

“知道了,如妃跟我說了。”

“那你也答應了?”

永琪反問:“你都答應了,我還怎麼拒絕?”

小燕子像貓咪被踩了尾巴一般蹦噠起來,杏眼圓睜:“合著你本來就想她去!見到我也不說,看著我剛才為難,你很開心是不是?”

永琪隻是單純的想知道她為什麼答應這一說反而誤會了,諷刺道:“我開心?我是開心!我夫人那麼大度,我有什麼不開心的?”

小燕子將毛巾扔給他:“那就好!你既然同意,省的我說了!”說罷氣衝衝的出了浴室。

永琪惱怒的一拍,濺起無數的水花,扶著額頭傷神,不過片刻,又恨恨的出浴,急匆匆穿上衣服追過去。

誰知,他一出來,小燕子卻正要往浴室進,一見他,慌亂的又背過身,快步走開。

永琪瞬間漫起笑意,衝上前,從背後將她整個人籠罩在自己懷裏,呼吸的熱氣噴在她耳畔,隱隱的無奈:“小燕子…別跟我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