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凜冽的寒風呼嘯,打在人的臉上如小刀刮過,黃沙四起,吹起的煙塵籠罩著這片毫無生機的土地。遠處山上,似有嬰兒哭啼,散落在空中,如遊絲。田地裏,零星的兩三個骷髏似的人在漫無目的的翻撿著什麼,快要入冬了,還能找到什麼?野菜嗎?早就被挖的根都不剩;田地裏的收成嗎?怎麼可能!!主人已經來來回回仔細檢查了上百遍,一片玉米葉子也得帶回家!“骷髏們”就這樣僵屍一樣的走著,翻找著。累了,就這麼直挺挺的坐著,他們的臉上沒有悲喜,也看不出希望與失望,眼神空洞,木然的望著遠方。
這裏是東北的一個普通小山村,名字特別的東北,叫車棚子村。這是一個真真正正的山窩窩,三麵被山包圍,一麵臨近坨子(東北的半沙地半土地的稱呼)。說是山吧,這裏沒有綠樹成蔭,植被茂密,有的隻是山腳下零星的沙棘樹和不知有多老的鬆樹;更沒有飛鳥走獸 , 盎然生機,各種品種的蛇倒是司空見慣,這本來也不算壞事,在20世紀二十年代,兵荒馬亂,缺衣少食,蛇肉也不失為裹腹之物,好歹也是肉。隻可惜這裏是東北農村,蛇仙地位不可撼動,有時候灶台下盤了一條蛇,人們都會小心的把蛇“請”出去,再虔誠的閉眼念叨,以示自己的無心之過,請大仙寬恕一二。北麵的坨子裏倒是有生物,不過是狼,它解決不了人們的溫飽問題,它還覬覦人類養的可憐巴巴的豬羊呢。
這裏交通極其不便。出門需要繞過大山,走兩個時辰才算繞出村子;北麵的坨子裏都是黃沙,一刮風屋裏的炕上、灶台上全是土。山村的田地麵積小,土質沙化嚴重,糧食產量可想而知,可這個小山村的人口卻奇多,比附近鎮上的人都多。據說是清初為了躲戰亂,也逃避滿族人的奴役,一些原籍中原的世家大族舉家逃到了這裏,又因為這裏實在是天然的安全之所,後來陸陸續續又搬來了一些,逐漸形成了一個將近三千人的小山村。村子裏以“於”“莫”“孔”這三個姓氏為大姓。這個村子最出名的不是人多,而是在西山半山腰的一座塔。
這是清政府修建的育嬰塔,距離建成已然過去了二百多年,年久失修,破敗不堪,塔身圮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苟延著身子,露出猙獰的火燒的內壁。這裏是村子的禁地,也是村裏人最常來的地方。這裏有無數女嬰的亡魂,當人們生下了女孩又不願意撫養時,這裏就是女嬰的歸宿,無所謂道德與愧疚,在村子裏,這樣處置女嬰是天經地義,特別自然的事。把孩子丟棄在育嬰塔裏,或者幹脆扔在塔外,任由野狼叼走,老鼠啃咬,回來的路上,父親或者爺爺奶奶懇求著仙家保佑下次得男,也就罷了。
莫德財垂頭喪氣的走在去西山的路上,不隻是因為手裏拎著的是個剛出去的女娃崽,更因為他的婆娘因為這次生產不知怎麼的就死掉了。“都生了三個了,也沒啥事,這個是咋個了嘛!”莫德財瞟了一眼手裏的“喪門星”,啐了一口,完全沒有顧及這是個身上胎脂都沒有擦的嬰兒。嬰兒哭聲嘹亮,似乎預知了自己的命運,不停的抗爭,莫德財心煩意亂,一巴掌呼了過去,狠狠地咒罵:“真他媽的晦氣,連著四個丫頭片子,我是倒了大黴了,這還搭上個大的,回去我得找人算一下,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仙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