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聖望著賀知書,似笑非笑,目光柔和。

當年他輸掉了肉身,也輸掉了自由,身軀被封入棺材。

後來,故人開棺,卷入大亂,從此帶著他的屍身不斷輪回。

賀知書微微搖頭道。

“前輩的話,我聽不明白。”

他自然是不知曉的,前塵往事如何想的起來。

儒聖也不糾結微微擺手,目光掃過眾人,落在了陸無生身上。

“身如枯槁,命若遊絲,你活不了多久了。”

“若我猜的不錯,這盞燈是你血肉所鑄。”

“這般執著……”

他話到此處,微微搖頭,止口不言。

陸無生撣落身上的枝葉,盤坐在那盞燈前,又將香燭紙錢點燃,續上了那一盞燈。

油燈微亮,儒聖的身軀又越發凝實一分。

“這燈,我鑄了七盞,見了七座墳塋。”

“逝者如斯,無人回應。”

“我是葬仙之人,道阻且艱。”

陸無生微微停頓,朝著這書齋之外望去。

那裏風雪密布,肆虐的冰霜裏,卻依稀能見到一口隆起於天地間的大鍾。

“許久之前,我總以為,葬仙這條路,隻我一個人在走。”

“可後來發現,並不是如此。”

“有人背負銅鍾輪回,有人舍了神位下界。”

“這雪原冰川之下,更有無數強者天驕,葬身。”

“今日,我等被風雪所困,不見仙山,我想若是同路人,或許能助我一臂之力。”

老狗吠了兩聲,這次沒人聽得懂它說了什麼。

若是原來的老狗,自然會說,這不是他認識的陸無生,可現在的它,不是。

孟皓然更不在此,若是他當麵,定會瞠目結舌。

因為以陸無生的性子,萬事皆看自己,哪怕是借力,那也是取一份人情,自己出十分的力氣。

斷不會有請他人斷風雪的請求。

將事情寄托於他人,這不是陸無生。

儒聖看了他許久,那是一張木質的麵龐,粗糙的紋路,好似枯萎的木樁。

無悲無喜,像是即將坐化的佛陀。

儒聖微微點頭。

“不錯,這人間不是你一個人的人間。”

“這世界也不是你一個人世界。”

他伸手將那一盞魂燈捧在手裏,豆大的燈火搖曳,晃照著他潔白的麵龐。

“你若想葬仙,這人間眾多聖賢,該當出力。”

“魂燈七盞,你若是要硬點這七盞燈,你體內的死意將會徹底覆蓋肉身,再無活命的機會。”

儒聖歎出一口氣,站起身來。

“也罷,也罷。”

“我助你一臂之力就是!”

“若是真能葬仙,這整個人間便都欠你這一條命。”

儒聖話音落下,一席長衫無風自動。

將手中那魂燈輕輕一拋,朗聲喝道。

“吾道存乎一心,一以貫之!”

“雖千萬人吾往矣!”

燈火如豆,緩緩升空,遼闊的雪原上,在天地之間,濃鬱到極點的浩然正氣湧現出來。

那一句“雖千萬人吾往矣!”久久回蕩!

便是連天地間的冥冥氣數都被牽動!

恍惚之間,似乎時光流轉錯亂!

那是人間第一位證道的讀書人!

他的道,曾讓萬千仙神驚懼!

他的道,讓數萬妖魔折服,有教無類!

他的道,為人間不許!

那是以一人,以一道與諸天為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