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日起,女人算在陸家住下了。
陸停舟問不出來曆,幾天下來,對方隻說了一個名字——馮玉君。
陸停舟不知道這個名字代表了什麼。
若是在九天上,玉君代表的是某種稱號,可與天齊壽,真仙之首。
可入了凡間,便是長久的劫難。
又是數月過去,陸家院子裏的那棵樹,越發的挺拔了。
不再下河的陸停舟常在院子裏發呆。
看著馮玉君圍著那棵樹,不斷地轉啊轉啊。
“你很喜歡這棵樹?”
他忽然問。
女人點了點頭。
陸停舟道:“他是我家的娃兒,害了病,才變成這樣。”
女人轉頭瞪著他,充滿怒意。
“那你為何不救他?”
陸停舟有些愧疚。
“一開始,他隻需要門前河水中的一桶清泉便能活。”
“於是,我便每日下河,為他取水。”
“日複一日,我已經忘了有多少年了。”
“直到後來,那泉水失效,他便生機全無,化作了樹。”
馮玉君聞言,隻覺得心口被針紮,那種感覺說不清道不明。
好似受到了天大的委屈,眼裏的淚珠,便一個勁兒的往下砸。
可樹不能說話,隻是枝丫垂落,用肥厚的樹葉,盛住了女子墜落的淚珠。
馮玉君望著樹,心裏越發的覺得難過,便隨手抄起院子裏的船槳,奔往河畔去了。
陸停舟見狀,在後邊緊追不舍。
或許是這段日子下了大雨的緣故,去往河畔的路上,竟長滿了荊棘。
可女人不管不顧,赤著腳任由那些荊棘,穿透皮肉。
一路上的鮮血淋漓,她竟然沒有半刻的停頓。
陸停舟在後邊喊。
“你回來,水太大了,你撐不住的。”
馮玉君充耳不聞,竟是一路朝著那河畔奔去,被沿路的荊棘劃得遍體鱗傷,鮮血直流。
陸停舟直追到河邊,發現那河水比任何時候都要來的湍急。
仿若一頭黃龍在咆哮!
河岸邊,隻有一艘如紙片般的小船,若是下水,頃刻間就會覆滅。
他想要阻止,卻已經來不及了。
女人已經乘上船,駛入了激流。
岸邊的陸停舟沒了辦法,竟是一咬牙跳入了河中。
那一日,仙山裏的河流河水暴漲,哪怕是在多年以後,陸停舟都不曾見過那般湍急洶湧的河水。
跟不記得,他與馮玉君是如何在這樣洪水之中活下來的。
他隻記得,那一艘小船覆滅,兩個人便抱著那如木板的小舟,往河中心去。
瀕死之際,陸停舟記起來許多事情。
羅盤、符紙,還有棺材。
他忘記自己喊了一句什麼,那一條小船竟在巨浪旋渦之中,穩住了。
兩人便舀了泉水,往岸邊劃。
直到夜深,兩人提著泉水,越過荊棘,這才回到了院落。
兩人的傷口,滲出鮮血,不斷滴落至泉水中。
使得那清澈的泉水,變得殷紅瑰麗起來。
馮玉君披頭散發,顫抖著雙手滿是血痕,從那水桶裏捧出一捧水,撒在那棵大樹的樹根上。
血水混著泉水,滲入木根。
這是母血彙入子軀,幾乎是刹那間,這棵蒼天巨樹,落了大半的葉子。
樹幹的紋路,就如人皮膚的脈絡般,鮮活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