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爭永遠是謀定而後動,準備工作比金殿上圖窮匕見更重要,要有占得住大義的理由,要有牆倒眾人推的聲勢,要有煽得群情激憤的罪狀,更要有拿得出手的證據,具備了這幾樣東西,被參的那位等於聞著味兒找茅房,離死不遠了。
想要弄死政敵,罪狀很重要。不論罪狀是真是假,絕對要跟皇權和社稷聯係起來,比如當初劉瑾倒台,若非秦堪設局把劉瑾和謀反聯係在一起,以劉瑾受恩寵的地位,怎麼可能弄得死他?
今日此時也是這樣,文官們必須找到一個充足的理由,這個理由至少是禍國殃民級別的,才有可能把秦堪扳倒,換個諸如秦堪利用職務之便,將全京師四品以上京官府邸內院妻妾們洗澡時的模樣全看光了之類的理由,雖然同樣會引起群情激憤,但絕對弄不死他,不僅弄不死他,照當今皇上那昏庸荒淫到令人發指的性子,恐怕還得強烈要求秦堪帶著他一起共襄盛舉……
隨著王僚最後一道參劾奏疏在金殿上鏗鏘有聲出來,殿內大臣們頓時躁動起來。
這是對國朝奸佞的正麵一擊,繼劉瑾死後一年,終於輪到他了,同樣的作惡累累,同樣的誤國誤君,同樣的權勢滔,今日機會來了,終於拿到了他的把柄,若不齊心除掉他,來日自己的身家性命焉存?
王僚話音落地,殿內呼啦一聲忽然站出二十餘名言官禦史,仿佛事先排練好了似的。異口同聲喝道:“臣等附議王僚所奏,為維護祖宗成法計,為黎民百姓生祉計,懇請陛下將秦堪罷職削爵,並徹查秦堪私自造船出海一案。”
禦史們完,右都禦史屠滽和六部中幾位侍郎也站出來附議,殿內一片喊殺聲,唯有兩位內閣大學士和六部尚書麵麵相覷,神情猶豫半晌,終於沒邁出腳步。
此刻金殿可謂殺機畢露。朱厚照嚇得臉蛋煞白。六神無主地坐在龍椅上四處張望,最後目光終於鎖定在人群中的秦堪臉上。
見秦堪仍是一派不慌不忙的樣子,朱厚照急得重重跺了跺腳,大聲幹咳了兩聲。道:“秦堪。你有何看法?”
滿殿吵鬧聲頓時一靜。所有人目光投向秦堪。
聽到朱厚照點了名,秦堪這才睜開了眼睛,如同大夢初醒般打了個嗬欠。然後緩緩走出朝班。
“陛下,方才殿內諸多同僚的參劾,臣已聽到了……”
朱厚照坐直了身子,語氣略帶急促:“你可有辯解?”
“有。”
“快快來。”
秦堪扭頭掃了一圈四周無數不善的目光,冷冷一笑,道:“臣想問問參劾我的幾位大人,你們哪隻眼睛見到我在津造船了?連守皇宮的土狗都知道,我最近隻在北鎮撫司,國公府和奉殿三點一線忙碌,京師城內隨便拉一個人出來都能做我的人證,你們卻我跑到二百裏之外的津造船,簡直是胡八道,陛下,臣懇請陛下治王僚構陷忠直大臣之罪。”
滿殿老夥伴們都驚呆了。
簡直不敢置信,堂堂欽封國公,竟當著滿朝文武公卿的麵公然耍無賴。
瞧瞧昏君登基這兩年,重用的都是些什麼貨色!
王僚氣得臉孔通紅,指著秦堪抖索道:“你……你是大權在握的國公,不是船塢裏釘板敲櫞的工匠,你沒親手造船,難道不會指使下麵的人幹這件目無王法的事嗎?”
秦堪冷冷道:“證據呢?我指使別人幹這事,王大人可有憑有據?”
王僚一滯,頓時不出話來。
以往朝爭走到這一步,便是你死我活的緊要關頭,像這種幾乎可以稱作眾目睽睽的事情,哪裏需要什麼證據?但凡一個稍微要點臉的人都無可爭辯。
文官們都錯了,他們錯在深深低估了秦堪的臉皮,他們沒想到一位貴極國公的人耍起無賴來不僅臉不紅心不跳,而且一副比念頌論語更真理的嘴臉,實在大大超出了眾臣的預料。
王僚氣得渾身直顫,往前跨了一步,指著秦堪怒道:“你……明明做過的事情,堂堂七尺昂藏丈夫,敢做不敢認麼?”
秦堪冷笑:“我還你昨夜子時翻過右都禦史屠大人家的圍牆,跟屠大人的第三房妾幽會呢,你承不承認?”
滿朝大嘩,包括朱厚照在內,無數雙眼睛齊刷刷地盯在屠滽身上,所有的目光皆是那麼的意味深長……
屠滽站在大殿中央,老臉比黃瓜還綠,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自己的頭頂跟臉一樣綠。
不知出於什麼齷齪心思,秦堪刻意沉默了一會兒,讓滿殿大臣的猜疑在心中充分發酵之後,方才對屠滽拱手陪笑:“屠大人見諒,我剛才隻是一個比喻,您大人有大量,莫往心裏去……”
“噗——”原本急得嘴角生泡的朱厚照忽然噴笑出聲,又想起場合不對,急忙用一串咳嗽聲掩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