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六年7月,舉國上下為期一月的守孝喪葬儀式結束。
李安歌終於等到了皇帝的詔令文書。
“傳皇上口諭,念,先皇後娘娘,淑慎性成,勤勉柔順,雍和純粹,性行溫良,特準公主殿下留於宮中,無傳召不得出殿。”
李安歌謝了旨,從袖口摸出個簪子,“有勞公公了。”
“使不得使不得”,那公公趕忙低聲道,“奴才承蒙皇後娘娘生前照顧,公主殿下日後有什麼需要的,吩咐奴才便是!”
李安歌苦笑了下,“多謝公公。”
送走一行奴才,李安歌回頭看了眼院子裏僅剩下的嬤嬤和兩個宮女,“嬤嬤,東西,都搬來了麼?”
“回殿下,都在這兒了”,嬤嬤往地上一跪,“恕奴才無能,隻拿回娘娘這些東西!”
李安歌看著那一柄劍和匣子,“夠了”,她上前扶起嬤嬤,“這些足夠了。”
嬤嬤看著僅僅一月就判若兩人的李安歌,偷偷抹了眼淚。
“關門吧!”李安歌回身看著不如從前寢殿高大的院門,這是一處偏僻的地方,荒草叢生,院子也小,房間也暗,哪哪都不如意。
話音剛落,兩個宮女齊步上前,緩緩推上有些破舊的門,吱呀一聲,木門被合上,門板遮掩視線,院內之人消瘦的身姿影影綽綽,最後化為虛無。
李安歌看著逐漸細小的門縫,心底滋生出一股恨意。
對現在坐在王位上的人,對那個永遠不見人的老祖宗,對這個冷漠無情的皇宮。
她在心裏默念,手刃仇人,遠離深宮。
崇德十年,李安歌十七歲。
“殿下,天氣熱,歇息會兒吧!”嬤嬤見她在太陽底下練劍,不忍心,“婢子剛做了酸梅湯,殿下來嚐嚐!”
李安歌回身收劍,一套動作下來,行雲流水,接過遞過來的手帕,擦了下巴上的汗。
桌上那碗梅湯顏色極好,她端起碗,湊近聞了聞,“好香!”
嬤嬤笑笑,“就是牆角那顆梅子樹,咱們第一年來得時候,一顆果子都沒結,再看看現在,已經掛得滿樹了!”
李安歌抬眼去瞧那棵樹,當真如此。
“就是沒有冰塊,要是涼著啊,口味更好才是!”嬤嬤上了年紀,這幾年愈發愛嘮叨。
李安歌沒動,視線還盯著牆角的梅子樹,三年了,一顆樹都孕育出這麼多果實了,那人呢?
她壓低聲音,“裴小將軍那兒,有消息麼?”
嬤嬤止了笑意,看了眼還在屋內的兩個婢女,“尚無。”
李安歌點頭,抿了口酸甜的梅子湯,皺了下眉,“不急。”
當年裴老將軍戰死益州,六個兒子隻剩一個十幾歲的幼子裴幺,陸知意當年沒少在這孩子身上下功夫,裴幺也算有心,短短六年時間,從一個岌岌無名的小卒,升到將軍的位置,可不單單靠得是裴老將軍的名聲。
李安歌走上了陸知意的老路,她也在賭,總不能一輩子都困死宮中,她不甘心,也不允許這件事情發生!
“有些酸”,李安歌舔了下唇,喃喃道。
嬤嬤笑著接過瓷碗,“殿下少食些甜,牙會疼的!”
李安歌會心一笑,丹鳳眼眯起條縫,“嬤嬤現在好嘮叨!”
嬤嬤看著她的眉眼,兀得眼睛發酸,慌忙低頭,殿下的眼睛和皇後娘娘的太像了,每當看著李安歌的眼睛,便總會想起往事。
李安歌止了笑,仰頭看天,“嬤嬤,給娘親也嚐嚐這梅子湯吧!”
嬤嬤應著,“要的,要的,給皇後娘娘準備了一大碗呢,娘娘喜酸,一丁點兒糖都沒放著呢!”
院內的蔬菜長勢頗好,嬤嬤見她去瞧,又笑,“今年的冬天應該能好過些了。”
李安歌看著蔥綠的小院,想起第一年的冬天,可沒少受罪,吃穿沒得,生病了也是硬扛,索性熬過了那個冬天,第三個年頭也要過去了。
但願,這是在這深宮的最後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