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去江南山迢水遠,行了三日方才初見江南水鄉的端倪。隻是在這朦朧煙雨中顯現的不是柔美多情的江南景致,而是遍地瘦骨嶙峋麵容憔悴的災民。
街頭小巷或坐或躺,無一不是衣衫襤褸蓬頭垢麵的百姓。顴骨高高凸起的婦人抱著尚在繈褓中的嬰兒,因為饑荒沒有奶水嬰兒啼哭不止,麵容皺皺巴巴,但嚎哭的聲音若如貓叫。
婦人見狀心慌不已,內心湧上百般苦楚,不禁潸然淚下,她的囡囡還不滿半歲啊!婦人顫抖著騰出一隻抱著嬰兒的手,放到唇邊猛地一咬,把滴出來的血擠到嬰兒唇邊,嬰兒用力吸起來,方才止住了哭泣,隻是眼角還掛著淚痕。
這一路所見所聞皆是如此,餓殍遍野,死於洪水者不計其數,餓死的百姓同樣不知凡幾。
行至詠州城外,彙集於此處的災民更是密密麻麻,將城牆圍了個嚴實,馬車寸步難行,隻能派侍衛先去驅趕,清出一條路來。
圍在周圍的百姓一見有馬車還有侍衛就知道這起碼是個大戶人家,紛紛圍了上來:“大人行行好!賞我們點吃的吧!我們已經有五日不曾進一粒米了……”
這些全是逃荒至此手無寸鐵的災民,侍衛不能對其下狠手,隻能以攔截為主,可災民數量太多,總有人鑽空子死死扒在馬車上。
祈聿塵的馬車行在最前麵,其次是五皇子祈成裕,後麵則跟著大臣們的馬車,徐林染的馬車綴在最後麵。祈聿塵下令讓他們在馬車上待好,不要露麵。
哀鴻遍野,百姓們流離失所,哭聲讓人不禁心生悲戚憐憫。徐林染在馬車裏坐立難安,掀開簾子一角想看看外麵的情況。
每個人臉上都帶著被饑餓病痛折磨的虛弱痛苦,可他們悲戚的眼睛裏卻又透露著一個渴望:他們不想死,他們想活下去。
有人看見她掀開了簾子,立馬想要撲過來:“小姐觀世音菩薩求您行行好吧!”可還沒等他們靠近就被守在旁邊的侍衛打了回去,但依然有人鍥而不舍想繼續靠近,可結果無一例外。
有個渾身膿瘡的人被侍衛打了回去,因為多日不曾進食,渾身無力,立馬倒在了地上,可周圍無人在意,那些災民踩著他繼續往前撲擠,那人的痛苦呻吟立馬淹沒於人群,最終沒了聲音,可其他人依然苦苦哀求徐林染,希望能得到哪怕一點施舍。
可憐人的軀體踩著可憐人的軀體重複著這看不見盡頭的痛苦悲哀。
一個人就這樣泯滅於人世,連死前的呻吟都無聲無息。
“夠了!你們住手!”徐林染看不下去了,嗬斥侍衛不準再動手。
侍衛頓了一下,搖頭答道:“恕難從命,為了您的安全,這些人不能靠近馬車。”倘若他們停止驅趕,這些災民會像蝗蟲一般立馬蜂擁而上。這些養在深閨的女兒家又如何會知道這些走投無路的災民的可怕。
“我說住手!”徐林染有些動怒,短短一會,似剛才一樣被活活踩死的人又多了好幾個,可這些人,不論是災民還是侍衛,都像沒看見一般!“後果我自會承擔!”
徐林染說著就要掀開馬車簾子下去。她的馬車裏還有一些糕點可以分給這些災民。
一直看著的郗千椿在心裏輕嘖了一聲,手裏的小石頭直奔徐林染掀簾的手腕飛去。然而比郗千椿的小石頭先至的是五皇子的碎銀。
徐林染被碎銀擊中不禁縮手,掀起的簾子也就重新落了下來,郗千椿的石頭自然就打在了馬車簾上。
此時侍衛也已清出了一條路,馬車重新動了起來。
守城門的士兵得到郡守的命令把城門打開。城門打開的那一刻湧出無數士兵,把城門周圍圍了個嚴實,不準任何災民趁機擠進去。
他們的馬車一進去城門就被立刻關上了,無數的災民再度被關在了城外。
“下官參見各位大人!”馮誌在門口接見他們。
“免禮。”祈聿塵道。
一番寒暄客套後,馮誌邀請他們到太尉府,說是一路舟車勞頓,給他們接風洗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