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別擦了”，四季還是說了出來，聲音很小努力保持著平靜。
耀濱停了下來，轉過身跟四季說，“馬上就擦完了，就剩這最後一點了”，然後回過身接著擦。
“我說你別擦了！你看看，那些都是你能擦幹淨的嗎！”四季咆哮了起來，攥緊了拳頭，聲音大到自己都有點害怕。
耀濱一開始沒明白，他隻是覺得擦地是向四季表達，他對這個家是負責任的，對四季是負責任的，地上是不是髒，是不是真的需要他擦，這些都不重要。
他順著目光所及望向地麵，窗邊的沙發和陽台門旁邊，地板縫裏已經全部變成黑色的，再仔細點能看出來，那不是黑色，是一種風幹了很久的絳紅色。
耀濱抬起頭盯著四季，四季避開了他的目光，默默的流著眼淚，看向別處。很久，沒有一點聲音。每一處有魔鬼在的地方，都是安安靜靜的。
“爸爸不擦了，啊，別哭了”，耀濱把拖布立在沙發旁邊。
“爸爸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你媽”，耀濱接著說，
“你怎麼罵我、打我都行，我罪有應得。爸爸想的是，千萬別影響你，你這麼優秀，是有大出息的人”，他深深的歎了一口氣，
“以後爸爸一定會將功補過，給爸爸一個機會吧，好嗎？”四季沒有說話，回到房間，關上了門。
女孩兒的成長很有趣，之前自己喜歡的衣服，現在多看一眼都不願意。
四季原來衣櫃裏的黑色衣服，幾乎都被她給扔掉了，隻保留了件黑色純棉T恤，黑色歐根紗長裙，也許可以什麼時候參加葬禮的時候穿，這是她突然冒出來的想法。
她發現自己現在特別喜歡顏色熱烈的衣服，大紅色，明黃色，純白色，寶石藍，當然不包括翠綠色。而且身上隻能有一種顏色，這樣可以讓色彩最大麵積的呈現出來。
她會覺得自己被包裹在這種顏色裏，能緩解籠罩在她頭上的孤獨感。每天早上六點，她會被鬧鍾叫醒，從奶箱裏取出今天的牛奶，把麵包片上塗上厚厚的一層黃油和蘋果醬，再煮一個雞蛋。
六點半準時出門，坐公交車去學校。現在離全國比賽的日子越來越近了，她被允許隻聽自己感興趣的課，其餘時間都可以去圖書館研究數學。
有這種特權的學生，全校隻有二、三個，都是各科競賽的種子選手。
如果她有什麼問題，可以直接隨時去找大劉問。
所以除了大劉給安排的學校小組討論，或者是去市裏交流培訓。大部分時間，她都是一個人從早看書到晚上，中午一個人去食堂吃飯，晚上一個人坐公交車回家，一個人吃飯睡覺。
她感覺自己跟整個世界沒有任何關係，那是一個遙遠的土地，它們是兩套並行的係統，都在各自的規則下高效的運轉著。
現在爸爸回來了，他是清白的，媽媽的死跟他毫無關係。
他又回到這個家裏，熟悉的地方，給他一個可以在這個冰冷的城市中蜷縮取暖的地方。
在這裏，他是一家之主，無論在外麵他多麼的渺小，脆弱，不堪一擊，隻要回到這裏，他都是王。
曾經他有一個聽話的奴隸，被他馴養了很多年，既能在家裏乖乖聽話，又能在外麵替他賺錢。
隻要他的以一個眼神，一個鼻息，她就嚇得魂不附體，渾身打顫。隻要他稍微衝她笑笑，她就感恩戴德，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