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3)

那是一枚子彈。

穿過車窗,打在段其凱的肩膀上。

我毫發無傷。

在那如電光石火般突如其來的襲擊之後,段其凱立刻直起身來,他將一件衣服甩到我的臉上,飛快地打回方向盤,車子如離弦之箭般離開現場。

他肩膀上有一片非常大的碎玻璃插入他的肩胛之中。他開車的每一個動作,都扯動他肩上的肌肉,也讓那塊玻璃紮得更深。而最嚴重的是那顆子彈,深深的一個圓形的血窟窿,汩汩的滲著血將衣服染濕一片。

我受驚過度,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坐在那兒,結結巴巴,「段、段其凱……」

段其凱將他的手機扔過來,「按八號快捷鍵,叫對方迅速趕到一○三一號房。」我慌亂地撥通了。打完之後,我仍然是驚魂未定,不知所措地望著段其凱肩上的傷,又慌亂地望著車窗外麵,就怕——就怕又有一發子彈,在爭執的瞬間,突然飛過來。

望見我的模樣,段其凱突然冷哼一聲,「你很害怕?」他的嘴唇因失血而慘白,他居然還有力氣譏諷他人?

「用不著擔心,不會再有襲擊的。我知道對方是誰,也知道是誰想要我的命。」段其凱轉過頭,突然朝著我微微一笑。也許他自認為他的那個笑非常瀟灑非常帥氣,可是在我的眼中,那個臉色慘白嘴唇慘白的男人的笑容就像是鬼一般恐怖。

「如果我突然昏過去,那麼,接下來就由你開車。亞風酒店一○三一號房,你知道的,不是嗎?」

亞風酒店一○三一號房。

急急趕來的私人醫生幫段其凱處理了他的傷口。這個像野獸一般矯健的男人坐在窗前,他的上身赤裸,肩膀上纏著繃帶,頸背部的肌肉因為緊張而糾結,他的另一隻手上掛著點滴與血漿,按理說,這個傷員應該老老實實地趴在床上休養生息,可是他卻不要,他坐在地板上,此時,正一臉深思地望著我。

「簡俞,你愛上我了?」段大公子出口的第一句,便是如此的犀利,讓人措手不及。

「怎、怎麼可能!」我下意識地反駁。

回應我的,是段其凱的一聲冷笑。他譏諷地看著我,「我還以為,你一聲不吭的,是嚇傻了,或者,是開始同情我了。我可不需要那種東西。又或者,你是想對我以身相許嗎?」

「段其凱!」我氣極敗壞。我難以想象這個男人是怎麼想的,從死亡邊緣撿回一條命來,他卻還可以如此輕鬆如此自在地開玩笑?就像他所說的,那些人是衝著他而來的,那麼,他就不害怕?不需要防備?

段其凱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他伸過那隻完好的手,突然摸了一下我的臉,他說,「簡俞,你害怕了嗎?不用擔心,沒有第二次的。」

「你怎麼知道?」我怒瞪他。

「我當然知道。」狂妄的花花公子聳聳肩,結果這個瀟灑的動作卻讓他的俊容當場抽搐,「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呀。隻不過這一次我多了些防備,弄到了這個殺手的數據,他擅長遠距離狙擊,同時也很擅長保護自己,若是第一發落空,就不會再進行第二發。若第一發失敗,他的這個案子也將宣告結束。他是我的朋友。」段其凱補充了一句。

「……」我該讚一聲段大公子交遊廣闊,朋友滿天下嗎?

「好了,不要擔心了。為我憂心忡忡,這可不像你呀,簡俞。」段其凱微笑道,「你這副表情,會讓我產生錯覺的,就好像……你深深地愛著我一般。」

「為什麼……」我突然開口,「為什麼他會對你開槍?」

「開槍?很應該呀,他照應過我的生意,我自然也要照應一下他的生意。我中了一槍,這件Case他就圓滿完成了。隻不過……你是例外。」段其凱凝望著我。

我是……例外?我不解,我驚詫於他的想法和做法,「你針對的是商祺勝,不也是我嗎?我死了,不是比你預料的更好嗎?」

「針對你?」段其凱笑了,他低下頭,望著他的手,像是在沉思。好半會兒,我才聽到他的聲音,他的聲音中帶著嘲弄,「也許……我的確在針對你,也許……我愛上你了吧。」

我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鼎風集團段大公子,簡俞,他們一直這樣稱呼我,可是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商祺勝是商總,我卻隻能是段大公子,不是段副理、也不是段經理之類的呢?」段其凱抬起頭望著我,他的目光那般溫柔,可是他的聲音卻是在嘲笑著自己,「因為追根究柢,我隻不過是段家的一個私生子,我的母親隻不過是一個咖啡廳的服務生,雖然我是長子,卻一直不為人所知。直到我爺爺……鼎風集團權力核心的那個老人倒下之後,他才在遺囑裏承認我的身分,將一部分股份轉到我的手中。我的手中擁有鼎風集團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可是我的那些在鼎風中占有強大權勢的親戚們,能容許我進入鼎風集團內部嗎?我的存在,影響了他們掌控權力,所以他們害怕我,忌憚我,他們不敢公開與我較量,隻有耍些陰謀手段。」

我張口結舌,我隻知道戲稱他段大公子,我隻以為那是因為他是公子哥,風流成性,我卻沒有想過,還有這麼大的原因。

「所以我隻能是段大公子。」段其凱歎了一口氣,他微微仰起頭,後腦靠在牆上,「不過……誰在乎呢?我自己會賺錢,環天是我和我的朋友開的,亞風中也有我的一份,那才是我真正的財富。我在歐洲盡情玩樂,一直到那一天——」

像是回想到什麼好笑的事情般,段其凱冷笑了。「那一天,那些視我如敝屣的親戚們突然找到了我,因為他們走投無路了,他們搞不定了,於是他們想起來,鼎風還有一個段大公子。他們派我出馬,讓我為鼎風效勞,裝模作樣地說:鼎風集團所有人力物力歸你調用,隻要你搞定程家小姐。你看,他們隻要我像匹種馬一樣,用我的甜言蜜語,去把一個女人迷得暈頭轉向。」

「可……可是你對付的人是我……」

「因為我討厭這件事呀。」段大公子朝著我無辜地眨眼,「他們已經失敗了。皇爵集團總裁都已經和程可人小姐訂婚了,他們才來找我,你不覺得,他們很荒謬很可笑嗎?所以一開始得知這個任務,我是非常厭惡的。讓我去勾引一個女人,倒還不如去看一看,到底是什麼樣的男人可以讓皇爵集團的大總裁愛上整整四年,並且將他深藏在不為人知的地方。」段其凱盯著我的雙眼,「那個時候我就在想,被藏起來整整四年,不出聲、不反抗,安安分分的男人,他若不是個傻瓜,那麼,他就是真的愛那個人,寵著那個人,他愛得很深很深……」

「我真羨慕商祺勝,羨慕他擁有一切,這一切,我也想要擁有,總有一天,鼎風會是我的,而簡俞,你……」不知為何,段其凱的聲音突然開始低啞起來,我看到他的眸中有漸漸升起的火光,「俞……」他舔了一下唇,他的身上帶著一種強烈的掠奪的氣息,他的眸光炯炯讓人移不開視線,他逼近我,盯著我的雙眸,眸中帶著那種吸血鬼對處子之血般赤裸裸的渴望,聲音如魔咒一般傳入我的耳中:「你能不能也這樣愛我?」

那個慌亂的一天終結在江孝成的一個電話,某家以尖銳刻薄出名的周刊用封麵大字指責我是花瓶,我的演技奇差無比,我除了一張臉長得還算湊和之外,其餘一無是處。江孝成告訴我明日的記者招待會上一定會被問到此事,命我想好應對言辭並回報給我的經紀人。

段其凱就如同一個易燃物品一般,令我不敢接近,怕一接近,就會粉身碎骨。我還記得那個晚上我無措拒絕的模樣,「對、對不起……」

我以為他會暴怒,或者難過,可是卻沒有想到,他突然笑了起來。他說,「笨蛋。」

「簡俞,你真的很認真。」段其凱道,「連一個玩笑都當真,好可愛。」

「玩、玩笑?」我瞪大了雙眼。

「怎麼辦,我好像越來越喜歡你了。」段其凱衝著我微笑,「你也要小心哦,小心不要愛上我。」

那隻是一個玩笑嗎?

不知為何,我有些失落。隱隱覺得,不該是這樣的。那不隻是一個玩笑,也不隻是一種試探,而是一種更令人恐慌的、讓人害怕的蓄勢待發,就如同未亮的黎明,就如同叢林之中,無聲無息悄悄逼近,令人所有肌肉都開始繃緊的猛虎。

可是我已無暇再去考慮段其凱的事情。在說完那些話之後,他的點滴掛完了。他安好地趴在床上,似乎正沉沉入睡。睡著的他暫時無害、並且無憂。

然後,我的腦中充滿了商祺勝的話語。他說:簡俞,為什麼突然離開我?

這讓我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