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侍禦史府。
年已六十的佘行暮坐在正堂的主位上,手裏揣著的紫砂茶壺似燙手一般,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放嘴裏喝兩口,卻又似品之無味,帶了渾濁的目光頻頻望向門外,緊張之緒溢於言表。
而與他一同坐在主位上的,還有他的妻子江瑾欣。
江瑾欣今年已五十有三,花白的頭發束著利落的發髻,發髻間戴的多為玉飾,內斂而端莊。
此時她的眼中也是透了緊張與著急。
自佘玉蘭嫁給沈誌清,頭幾年還好,她們母女二人還能時不時見上一麵。
可後來慢慢便沒了音訊,連見一麵都難。
沈霜葉在江瑾欣的印象中,都還停留在那個蹣跚學步時的模樣,如今時日久了,便連那蹣跚學步的孩童也忘得差不多了。
這幾日一直在聽華容她們說丞相府的事,心驚膽顫之餘又多了許多期待。
那總歸是她女兒留下來的血脈,怎叫江瑾欣不心疼?
聽說沈霜葉要來府上小住,佘行暮早早派人去告了假,連朝都不上了,領著全府上下在正堂等候著。
所以這會兒,除了佘行暮與江瑾欣兩位老人,正堂兩側還站滿了子孫後代。
華容伺候在江瑾欣身邊,見她著急,時不時的為她順的後肩,以示安慰。
“來了!”就在這時,侍禦史府的龐管家踩著急切的步伐來稟:“老爺,夫人,沈大小姐到了。”
佘行暮當下頓時坐不住,噌的一下站了起來,匆匆朝門口走去。
佘景書忙上前將他扶緊:“爹,您小心!”
還未見到人,江瑾欣就已經紅了眼眶,著急的跟在佘行暮身後。
剛走出正堂,便見沈霜葉一身青裳飛花襦裙,外並鵝黃煙梨錦,雙手規規矩矩的交疊在身前,端而謹促的走了進來。
她臉上蒙著一層素白的麵紗,隻有一雙明眸外露。
佘行暮在見到沈霜葉的那一刻,眼眶霎間變得通紅,那握在手中的紫砂壺“嘭”的一聲,掉在了地上,女兒生前的一幕幕,就像過往雲煙般在他心頭回放。
上輩子直到侍禦史府滿門抄斬,沈霜葉也沒能再見他們一麵。
如今他們一個個都還活生生的站在她麵前,沈霜葉建設了一路的情緒最終還是繃不住,淚水轉眼蓄滿了眼眶,極力忍著那抹哭腔,朝佘行暮跪了下去:“外祖父!”
佘行暮瞬間反應過來,還未等沈霜葉跪到地上,就一把將她拉住:“好孩子!快起來!快起來!”
然而沈霜葉卻是緊緊的握著佘行暮的手,那蓄在眼眶中的熱淚奪眶而出,她抬頭堅定的看著他。
佘行暮顫抖著雙唇,似明白了她眼中的含義般,終是放開了手。
隻見沈霜葉鄭重的叩在佘行暮麵前,滿腔的激動與愧疚無法言說,千言萬語隻彙了一句:“是外孫不孝,請外祖父懲罰。”
聽信他人讒言,殘害朝中忠良,誣陷離間君臣,因一己私欲,令侍禦史府一府滿門抄斬,她何止是不孝?
若是可以,她真希望此時的外祖父能打她一頓,罵她一頓,似乎如此就能減少她上輩子為侍禦史府帶來的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