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受困枉生殿(1 / 3)

窗外草木蕭索,一山的林壑鬆濤浪似的翻滾,妄圖席卷天地一般,在這末日般的狂風之下,卻聽不見一絲風聲穿入耳中。

燭火深沉在黝黑的殿裏托出一豆光亮,月冷風疾,帷幕垂下層層疊疊的影,讓月華在其上侵蝕。

床帳之下,一人沉沉地睡著,滿室的寂靜。這兒太安靜了,幾乎可以聽到那人清淺的呼吸聲。

此刻簾卷西風,可這黑暗卻好像吞沒了所有的聲音一般,無聲無息,像是個深不見底的黑洞,不見天日地籠罩著這無邊的寂靜。

明明是處居所,卻給人難以穿透的荒蕪之地的感覺,像是被遺忘在世界的邊緣一樣。唯有月光還肯光顧這裏,冷冷清清地施舍這最後的情意。

層層紗幕之後有人遙遙相望,他在這兒坐的太久了,像是尊雕像般與這暗夜融為一體。

可他不是雕像,沒辦法心如鐵石。所以他還是痛,又恨,又恨,隻要看著床上的人,他就沒辦法不恨他。

好像所有作為人的情緒,都用在了這上麵,用來保存著胸口唯一一點暖意。

可他依然克製著又貪婪著凝視簾幕床帳之下的那個身影,一言不發,任憑時間流逝。直至燭台上積成了幽潭,他的呼吸聲才有了些許變化。

他察覺到了不對勁,呼吸聲逐漸沉重,急促,他知道自己熬不住了,該立刻離開,不至於讓心魔肆虐。

寬大的袍袖之下,一雙手微微顫抖著,他不怕疼,也懶得再與他對抗。

叮地一聲脆響一柄利刃被他掂在手中。對著朦朧的月色,他竟好似有些謹慎一般順著血管一路劃開一道詭異的紅。血霎時為他慘白的腕戴了紅妝,他笑的有些殘忍,又痛快,仿佛沒有痛覺一般。

身上的痛加重了,就能緩解心裏的痛。他手裏的刀既然不能殺人,就隻能傷己。

腦子裏都是亂的,扭曲著跳動著攪成一團。

不能殺人的,雲辰知道了要不高興了,又得把自己關起來,丟掉。

都丟掉。

從很高的地方掉下去,

沒有雲辰。

沒有風齊。

沒有家。

他眼神渙散地靜默了一會,直到手上的傷自己愈合才緩緩回神。

心裏魔肆虐還在繼續,喋喋不休地蠱惑道。

留戀什麼呢?可憐蟲?

你看看自己吧,人不人鬼不鬼地活著。有什麼趣兒呢?

殺了他!!那聲音逼迫道。銅鏡裏倒映著自己的影子。他麵目可憎地說道:殺了他!!

“不。”

把心剜出來,就徹底不痛了。活著是一切痛苦的根源,你除了會自我折磨還會做什麼?

“不是的!”

自欺欺人的廢物,你什麼時候才能認清你自己啊?你夜夜過來,卻隻像個懦夫一樣躲在這裏。

“我不是!”

懦夫!

“我不是懦夫。”他反駁道,卻愈發沒有底氣。

去死吧!哈哈哈,都毀滅掉,一起爛掉。

耳中的聲音震耳欲聾。

那人笑了笑,犬齒森森,顫抖的手幾乎要握不住刀,他伏在矮幾上。卻不知是什麼樣的毅力還在支撐。

“我不能死!”他惡狠狠地把手放在案幾之上,毫不猶豫地衝著掌背紮了一刀,悶聲伴著脆響,是刀鋒穿透手掌和木板的聲音。

“也不會死。”

他攥緊了的刀柄的手寸寸用力,輕蔑地勾了勾嘴角。

“想要本座的命,你還差了點氣候。”疼痛拉回了自己的理智,卻又有些自棄地想,真他媽疼啊。死了算了。

他慢條斯理地拔出刀,全然不管還在滲血的手,仿佛剛剛是用它來切了水果一般,一邊用帕子擦幹淨刀上的血漬,一邊暗自沉思——夜夜都來,像是個無家可歸的野狗。

可憐死了,自己何苦還要這樣堅持?

他捧著一顆心在世間四處遊蕩,一直哭求別人收留它,恨不得見人就獻上。

可沒有人要它,那些人嫌它血腥,總是避之不及。

他終於一路哭到了眼前人的跟前,把一顆到處滴血腐爛的心奉上……

可是那人不要。

沒有人要。

與師門恩斷義絕,與風齊再不能握手言和,他墮落到如此境地,還要扯上自己的師父。

葉陵,你可真混蛋啊。

他暗暗想著,可是他沒有辦法,自己回不去,也不想讓雲辰回去。

一想到如果自己哪一天慘死,雲辰會被風齊接回初雲峰,他們師徒二人快快活活地過自己的日子,而這種日子裏再也沒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