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葉家醫館後,蒙古兵無心認真的巡視,找個因頭帶著自己人喝酒去了,但蕭翰好像沒有偷懶的打算,依然領著手下在高郵城裏慢悠悠的轉悠。
跟著蕭翰走了一段路,心事重重的齊烈風哪有心情跟著這武勇小少爺巡街,看著時辰已晚,湊過去勸說道:“三少爺,現在天色已晚,路上根本沒有行人了,您不如回府休息吧。”
“嗯,巡到城牆就回去。”蕭翰應了一聲,突然扭頭問齊烈風道:“你在高郵住在哪裏?”
齊烈風心道:你這富貴小少爺終於想起來我也是個人了、也需要住啊?
不過他並沒有抱怨的意思,畢竟兩人上來就有天壤之別,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裏的破爛道袍,那東西正散發著一股黴味,心裏有些苦楚,抬頭強笑道:“原來在城裏租住了個屠夫的房子,不過很少回去,我朋友多,各處都能找到住處過夜,嗬嗬。”
“那你有銀子嗎?”蕭翰問道。
“銀子?我當然沒有!這不要靠小少爺您養活我了?”齊烈風苦笑一聲。
蕭翰從馬上低頭看著這一起長大的奴仆,笑了一下,罵道:“你這窮鬼,自從我見到你,就沒見你換過衣服,一身臭味,料想也買不起。”從馬褡褳裏抽出一套衣服扔給齊烈風,笑道:“拿去換上,洗洗你那身臭衣服再來見我。”
齊烈風在夜色一看,卻是一包用麻繩捆起來的衣服,依稀可以分辨有:號卦、長褲和腰帶,居然還連著一雙靴子。
“少爺,這是什麼?”齊烈風驚問道。
“我知道你沒銀子,今個去裁縫店定了五十套軍服,那老板給我了兩套樣品,其中一套給你先穿著。”蕭翰說道。
“軍服?難道您已經得到新軍一職了嗎?”齊烈風一愣:“蕭二爺鬥過艾菩薩了?”
“艾菩薩就一吃貨!”蕭翰不屑的一哼,隨即臉上滿是得意的笑容,小聲道:“和我們蕭家鬥?二叔直接去揚州找了大人,三日後我和另一候補,就是艾菩薩那吃貨兒子比武定將!”
“您和艾菩薩兒子比武?那他豈不是死定了?”齊烈風眼睛都瞪圓了,接著一愣,明白這已經是武職板上釘釘的被蕭家搶到了。
當即齊烈風左手捧著自己道袍、右手舉著新軍服,單腿跪地,大聲叫道:“恭喜蕭將軍!賀喜蕭將軍!”
蕭翰哈哈大笑起來,笑罷,他朗聲說道:“猴子,你既是我的發小兒,又是我自己招募的第一人,武藝也是數一數二的,好好跟著我幹,要出人頭地!咱們在高郵揚名立萬,以後榮華富貴不在話下!”
“多謝少爺抬舉小人!”齊烈風另一條腿也跪倒了,扔了衣服,額頭砸進了冰冷的地麵,他對著馬上的少爺五體投地。
++++++++++++++++++++++++++++++++++++
一個時辰後,清冷月光灑滿了這灰色的城市,黑夜影與銀白犬牙交錯,夜色在沾滿灰泥的石板上蒸騰而起,街道上恢複了死一般的寂靜,齊烈風就行屍走肉般的慢慢在城市裏挪動著自己腳步。
他兩隻手臂朝前張開,一隻手掛著發臭的道袍,另一隻手抱著嶄新帶著新布特有香味的軍服,臉上卻一副絕望之極的木然之色,慢慢的前行,兩隻腳好像每一步都踩在了泥潭裏拔不出來。
今天過得何等悵然和淒慘!
齊烈風木然的掃了一眼那包新軍服,那好像是跟隨蕭少爺後的榮華富貴,如同一顆鮮美的桃子,隻聞聞那香味就已經醉了,而這桃子握在手心卻一口也咬不下去!
他緩緩的轉頭,眼睛還沒看到,鼻子已經聞到了那股黴爛的味道——他的舊道袍,這是他唯一的選擇。
作為謀害官兵的罪犯,他今夜就是一隻喪家之犬,離開高郵,不是遠走高飛,因為沒有走和飛,而是一頭鑽進某個陰暗的洞穴,繼續過著豬狗不如的日子。
“為什麼我這麼倒黴?從前我根本就沒殺過人!”齊烈風在肚裏咬牙切齒的叫罵著,但在臉上卻隻是一陣陣的痙攣,他已經連做表情的氣力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