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寒冬臘月,還能喝上去歲雨前龍井的人,整個皇宮裏數不出來幾個。
而這等稀罕物也不過是沈蘭野隨手給沈天香暖手的東西罷了。
沈天香一邊暖手,一邊好奇地豎起耳朵聽他們交鋒。
沈蘭野道:“生氣傷肝啊成大人,您不必對本督主如此不假辭色,想想你身後一百九十條性命,想想你的妻兒老小,您確定要與東廠作對?”
沈蘭野的語調輕慢,說不上來是威脅還是陳述事實,莫名透著一股陰狠勁兒。
成明恨不得像在朝堂上那樣,把該死的沈蘭野罵個狗血淋頭!
可他已經連累了闔家上百人!
他張張嘴,終究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成大人鐵血男兒,何止是和東昌作對啊。”
“您也不懼與陛下作對呢,本督主說得沒錯吧?”
沈蘭野淡聲道:“某年某月,陛下尚且是七皇子時,您上書稟奏先帝,說七皇子心性不定,不是儲君最好人選;”
“某年某月,陛下登基伊始,成大人以陛下非先帝親口傳位詔書,而始終不肯在史傳中為陛下得位來曆寫清楚、道明白,致使流言四起,陛下深陷得位不正的謠言中,難以脫身;”
“……真要本督主一一細數,大人在陛下麵前,早就該死,死一萬遍不足惜。”
“您覺得,您是憑著什麼才能留到如今呢?”
成明梗著脖子:“……陛下還是皇子時候,學業不是最頂尖的;騎術不是最頂尖的;悟性也不是最頂尖的;哪怕是家世——我為臣子,上對得起先帝,下對得起黎民百姓!我之建言獻策,何錯之有?”
“先帝崩逝,事發突然,本來就沒有詔書或是親口諭旨傳位於陛下!我不過是如實記錄,又有何錯之有?!”
“我為諫臣,為國為民,忠於帝王!又有何錯之有!?”
沈蘭野冷冷笑了起來,隨後撫掌,“好一個何錯之有!杯弓蛇影、瓜田李下的故事成大人難道不知!?”
他話鋒一轉,聲音低沉,“老太君,成大人想不明白的事情,難道您也想不明白?”
成老太君手裏轉著佛珠,她這才幽幽睜眼。
“……多謝督主提點。”
成明震驚了:“娘!您怎麼能!——”
“閉嘴!”
老太君眸色深沉,有著曆盡千帆的滄桑。
她不斷轉著佛珠,低聲嗬斥,“是我從小對你教導太過嚴苛,以至於你腦子裏隻有一根筋,隻知曉方圓分寸,卻忘了——你是史官,是大齊皇帝的史官,陛下信賴你,你就是他的筆,他的喉舌。”
“陛下不信你……你就是刺向陛下的刀劍!時時刻刻能要了他的性命!”
成明臉色一白。
老太君歎了口氣:“……我不問政事已經多年,卻沒想過過去你竟然是這樣辦事的。”
老太君不是傻子,沈蘭野字字句句好似在找兒子麻煩,卻是變相透露給她——
不是我東廠要動你成家。
是皇帝不滿,皇帝要動你成家。
而我東廠十二處,機密錦衣衛,是替皇帝辦事的。
他怎麼做,都是皇帝的意思。
約等於,是皇帝,要動他成家!
成老太君幽幽看向太師椅上的第一權臣。
“老身該怎麼做,還請督主……明示。”